她双手交握于身前,指尖相互抠着:“你…你真可怕。”
许永绍呼吸停顿,语调却毫无起伏:“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康颜垂头落泪,许永绍嘴唇嗫嚅,手指忽起忽伏。
康颜突然下蹲,双手交叠于他腿上:“我不要抚养权了行吗?只要你和我离婚,我什么都不要行吗?”
她泪水涟涟,许永绍握拢手指绷着嘴,半个字也不说。
康颜睁着泪意汪汪的大眼睛:“你才三十多岁,你有孩子也不用考虑结婚问题,你可以自由一辈子,只要你愿意,会有很多很多女人贴上来,你的女伴可以永远漂亮年轻。”
她垂脖子不住摇头:“你不是非我不可的…”
许永绍伸手,捧她的下颌抬起,大拇指摩.挲脸颊:“我只要你一个。”
他放柔声音:“小颜,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康颜压嗓子无声落泪,猛然拂开他的手起身,后退半步:“我给了你很多机会,是你一直在骗我!如果你真心悔过,就不会在我得知真相后才把柯慎送进监狱,因为你根本就舍不得你的金钱地位,我也只是你的附属品而已!”
膝盖陡然失去温度,许永绍心也凉了半截。
他抿薄双唇,拿起协议书,眼底夕阳如火烧:“既然如此,你记住了。除非我死,不然百年之后,我们还会是夫妻,你死也得和我埋在一起。”
他双手攥纸张边沿,当着她的面,一点点撕毁。
他越撕越快越撕越急,撕到最后只剩半巴掌大的碎片,康颜目睹他双手捧满白色,忽地松手,纸屑洋洋洒洒地飘落。
心态轰然倒塌,康颜随之软腿瘫坐,许永绍最后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第89章 我偏不 康颜不愿意回房间,也不收……
康颜不愿意回房间, 也不收拾地面碎纸屑,在书房沙发窝了一晚,醒来时身上搭了毛毯, 垃圾篓还有烟草余味没散尽。
她俯身捡起碎纸, 轻踢一脚垃圾篓,灰白的烟屑埋了好些烟蒂, 数一数竟抽了四五根。
康颜深吸口气, 没怎么闻见味儿, 推门往外一站,浓郁烟气呛鼻,墙角落了许多烟灰。
她拿纸巾将地毯拈干净,回头一看, 许永绍换了身睡袍倚靠房门, 眼底覆盖青黑:“你醒了?”
他系腰带:“如果你冷静下来了, 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你的决定…”
他边说边靠近, 康颜感受到压迫的气势, 蓦然想起昨日那场床笫间的缠斗, 她胆战心惊地退回书房, “哐当”关门。
许久后, 康颜听见下楼声, 才松了口气,悄然推开房门,拿洗漱用品好好泡了个澡, 摸着泡沫中忽隐忽现的大腿瘀伤,心中很是不安。
只要不走,迟早…
康颜伏身抱膝,湿淋淋的头发滑落双肩。
许永绍的脾性并不稳定, 随时可能碰到他的爆发点,她不想那种撕裂般的痛苦重演。
康颜拿浴巾缓缓擦干皮肤,换上自己的旧衣服。
日间光线足,丽姨带泡泡在花园遛食。小家伙已经快两岁,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停在过风口蹲上蹲下感受大风,丽姨赶紧端起他离开风口,嘴里教育他不要瞎跑。
康颜透过落地窗往外望,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离开许永绍就意味着要和儿子分开,许永绍绝不可能让她带走泡泡,毕竟他们的婚姻就是因为孩子建立,许永绍说的情话她半个字都不信。
康颜眼睛酸胀,背过去擦眼泪,泡泡有感应似的往楼上望,昂头指着空荡荡的玻璃窗:“妈、妈…”
丽姨抖着胳膊哄他:“哪里有妈妈?妈妈在书房做事呢!”
*
康颜看了一上午书,又没吃中饭,回房间睡了场长觉。
她最近精神疲劳,容易失眠多梦。她梦见自己走在儿时的老巷子,山里雨水丰沛,雾气终年穿行,青石板嵌入粘哒哒的烂泥巴,磨了层包浆似的又湿又亮。
小伙伴招呼她跳绳,她没有去,而是追着一只雀儿,一只白腹灰翅的山雀,是瓦屋顶探出的老树丫子最常见的过路客。
她也不知山雀为何飞得这样低,低得随手就能抓着,却怎么也抓不到。
她追逐它跑到青草地,穿过高矮错落的金凤树林,朝雾气驱散的地方奔跑,黝黑树干飞速后退,浓白水雾逐渐稀薄。
她望见前方一具矮小身影,待她近身时,身影慢慢转向。
男孩穿着蓝白色校服,手捧红领巾,小山雀静静躺于他掌心,鲜红色彩像是剖了心腹后流淌的血液。
男孩摊手,想握又不敢握,抬眼凝视康颜,眼泪一滴滴顺眼角垂落:“…怎么办?”
他手足无措,小心翼翼抚摸死雀的羽毛:“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抓住它,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它捏死。”他眼皮耷拉,“我真的很爱它…”
康颜怔怔站于原地,男孩神情悲哀:“…小颜,我到底该怎么办?”
康颜猝然惊醒,几乎是滚着跌下床,跪坐在地板一动不动,喘气望向博古架上大大小小的相框。
她居然梦见了许永绍。
康颜捂额头虚虚抹了把汗,去卫生间洗了洗脸,看见手机显示下午四点,惊觉自己竟睡了四个小时,她还有报告没写完。
康颜赶紧穿好衣服拉开门,因为拉得太急,姚姐来不及反应,呆愣愣地坐楼梯口与康颜对视。
康颜皱眉:“姚姐?”
姚姐急忙起身:“太太,嗯…我是打算…”
康颜打断她:“我知道,许永绍叫你监视我,对吗?”她拂了拂颊边乱发,“我早就猜到了,你不用解释。”
姚姐讪讪,康颜转身回卧室,姚姐听见里面乒乒乓乓一阵骚动,想进去又不敢进,隔着好几米距离张望。
康颜扎了马尾出门,身穿卡通T恤配水洗牛仔裤,背着鼓囊囊的书包,一副青春洋溢的模样。
姚姐吃惊:“太太,您要…?”
康颜调解书包背带:“是。”
“您要去哪儿?”
康颜径自下楼:“你放心,我还没毕业,不会跑哪儿去,只是想回宿舍住些天。”
姚姐急匆匆跟上:“太太您不能走,许先生…许先生没同意您最好还是别出门…”
康颜回头:“为什么?难道他想囚禁我吗?”
姚姐摆手解释:“不是的太太,许先生只是说尽量不能让您单独出门,要不您叫上阿旺送您?反正您坐阿旺的车随便去哪儿,但是绝不能在外头过夜…”
康颜驻足,姚姐刹住脚步:“太太。”
康颜回眸一笑:“我、偏、不。”
她大步往前走,姚姐叫唤:“太太!太太您等我向许先生请示一下行吗?太太!”她左思右想憋出一句,“这地方没车,下山要走好久的,叫阿旺送您行吗?!”
康颜当耳旁风,自顾走到环山车道,姚姐目睹她张开双臂拦在路中央,一辆白色轿车拐弯驶来,她半步也不挪,吓得姚姐差点心跳错位。
康颜要是出什么岔子,许先生怕是会疯。
白色轿车及时刹停,上了年纪却打扮时髦的大姐探出脑袋:“你有毛病啊?!”
康颜朝车头微一鞠躬,阿姨打量她许久,总觉得她眼熟却又叫不上名,毕竟龙山这片极少能见这副打扮的学生.妹,任谁都很难一眼认出这竟是许太太。
康颜到车窗边敲了敲:“能不能麻烦您送我下个山?”
大姐看看康颜,又越过肩头望见直喊“太太”的姚姐,挑眉:“你不会是许老板的太太吧?”
康颜不置可否,大姐稀奇地笑了:“没想到许老板这么奸滑的人居然娶了个这么纯情的老婆,可真是物极必反。”
她大拇指往后座一指:“上车吧,去哪儿我送你。”
虽说奉了许永绍的令看住康颜,可再怎么说也是隔了层身份,姚姐压根就不敢上前拖拽康颜,只能眼睁睁目送康颜坐轿车远去。
她赶紧给许永绍拨电话,刚接通,姚姐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许先生!太太非要回宿舍,我拦了她她不不听,坐了辆白色轿车走了,您看看这该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沉声询问:“什么车?车牌多少?”
“我拍了张照片给您发过去…”
等不及姚姐说完,电话立即挂断,姚姐慌里慌张地发完照片,深深叹了口气。
她去过挺多有钱人家里当保姆,什么样的夫妻她没见过?可这种吵起架来你死我活动刀动枪的,她还真是头一回见,等合同期一到,她就立马走人,再也不待这家里担惊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