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步行,马车行地不快,从京城抵达北境,花了足足半个月。
整整半个月,她都看不出这虞美人的道道。
一行人等在明安城休息了一日,便与使节北上,直入匈奴皇庭。
美人计,是不是太过古老了?
且对方都在环纡身上用过一次了,都不得用,环纡究竟是怎么想的?
佟陆陆低头跟着队伍,将小厮帽子带带好,抬眼便瞅见虞美人趴着窗户,朝她抛了一个媚眼儿。
凉了啊,彻底被监视了。
须臾,她冷笑一声:环纡,你媳妇被一个怪女人盯上了你晓得不?
白盏辛一手安排的队伍正在向匈奴行进,他本人则早于五月底率先抵达了北境明安城。
当银铠的儿郎领着王者雄师,浩浩荡荡骑着雪蹄骢入了明安城,杨定成于燕肇祯均来迎接。
而范启则北上抵挡西北部位,已经多日未有音讯了。
“燕王,杨将军平身,”他撩袍上座,冷冷问,“如今战况如何?”
原来早前的捷报是真,燕肇祯的确于战争中开辟了一条从明安城突进万俟邪营帐的路,但杨定成认为贸然闯入敌营十分凶险,况且在不知晓对方是否有埋伏的情况下,穷寇必不得追,便死守不出,导致错失良机。
但此等良机,究竟是战争所遇,还是人为的作秀,有待商榷。
“陛下亲征,京城……”燕肇祯微笑着,试探性地问道。
白盏辛勾唇回曰:“京城,有佟丞相,还有邹卿。”
邹卿?
燕肇祯了然点头:“陛下……圣明。”
一手策划了一盘棋局,白盏辛自然何人都不会告知。如今整个大帐中,能信任的唯有杨定成。
会后,他命杨定成留下,道:“杨将军,战场的真实情况,一一道来。”
杨定成怀疑燕肇祯与万俟邪私下有来往,但空口无凭,他并未拆穿,以免动摇军心。然先前一番死守不出,着实让他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且士兵们对此也颇有微词。
“陛下,可有良策?”
“匈奴不可与之硬拼,燕肇祯既能利用匈奴,我们也能。”
“陛下的意思是?”
“杨将军,静待佳机,我们守得住一日,便是一日。”
“是。”
相比京城,北境果然寒冷得多。
饶是已到五月,北境依然寒凉,不少人仍裹着厚衣,行动不便。
乘云盘旋在东秦大营的天空中,展翅翱翔,好似在放风。
白盏辛如今一人在帐,身边没有昭云,没有叽叽喳喳的佟陆陆,反而清净地让人不适。
不知蝶风她们到哪了。
按照她们的行进速度,恐怕六月中才能与使节一同抵达匈奴皇庭,北境须得挺上半个月。
“来人。”
“陛下。”
“准备纸笔,朕要写一封信。”
“是。”
磨好墨,白盏辛提起毛笔,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该死的……
他猛地拍向额头,总恨自己不能亲手写点什么寄给京城中俏生生的人儿。
三年前如此,如今还是如此。
有那么多话想说,偏偏每次临到嘴边,他都说不出口了。对别人能口出狠言,对她,他连一两句温柔的话,都要在心底打好草稿,都要万般思量方说出口。
每每不经大脑说的话,后来回想,总想回去了结自己。
罢了……先不写了……等昭云先来信……
他想起那罐临走时佟陆陆送给他的石榴酿。
虽不喜喝酒,彼时他还是乖乖将它从封锁妥当的箱子里,宝贝似的抱出来,发现上面用浆糊沾有一张宣纸。
佟陆陆这十八年来,练字卓有成效,比“保命宝典”上的要好看得多。
环纡:
此乃本小姐辛辛苦苦酿的石榴酿,当初,你的破信鸽还在我的石榴上落下许多“营养物质”,你不许嫌弃,须得喝完。
有别于别人写信时的书面语,佟陆陆几句口语,竟显得言在耳边似的。
白盏辛笑着打开酒罐,满意地闻得阵阵酒香。
陆陆不在,好生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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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三方势力网的交集点
佟陆陆离开的第五天,皇宫里便由小福生打点着,上演了一出“独角戏”。
小福生每天都要演出宫里还有一个主子的模样,送早膳晚膳、借佟陆陆的口吩咐这个吩咐那个,每天还要把浴桶、恭桶端来端去,作出有人用过的假象。
生活不易啊。
但相较于有主子时的提心吊胆,如此过活,委实悠闲许多。
每日只要擦擦正崇殿,再去万华殿走一遭的小福生,如今身为陛下身旁的大公公,已然成为宫女太监们争相献殷勤的红人儿。
走在宫廷的甬道里,小福生每每都能收到小宫女的荷包、珠钗,被投喂得富得流油。
捞到不少好处的小福生每每回到房间,均要把床底下栓了一圈锁的盒子耐心打开,细数里头的资产,非确认没一点儿损失方美滋滋入睡。
他现在,是全天下最富有的小太监了。
“小福生……小福生……”
正做着顶顶美的美梦,小福生忽被迫被人摇醒。待他睡眼惺忪地往窗外一看,入眼一张神似白盏辛的脸,吓得浑身上下一哆嗦,整个人从床上摔下来,屁股和脸一块儿着地。
“哎哟喂……”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昭云,“你这是作甚,大半夜的,吓死我了嘿。”
“小福生,六小姐不在,我没人说话……”
这厮大半夜来找他聊天?
这厮从前还经常大半夜找静娴郡主聊天?真是不怕死的家伙!
小福生嫌弃地爬上床,挥挥手,语重心长:“昭云啊,不是我说你,咱们都是伺候陛下的,也算半个同行了,如今好不容易送走两个祖宗,你就不能让我歇息一阵吗?”
昭云蹲在窗户上,吸吸鼻子,略有委屈:“小福生,我不懂政事,今儿个挨了佟丞相好多骂……言犹在耳,睡不着。”
小福生连忙用被子盖住耳朵:“若睡不着,就去找佟太傅,那家伙语调比佟丞相慢多了,老成得很,听他几句叨叨,催眠效果倍儿棒!”
佟府……
“小福生,我不敢去佟府。”
啪!
一个枕头猛地砸到昭云脸上:“滚!去!睡!觉!”
昭云若有所思,他默默关上窗户,一把将枕头投回去,听得“啪”一声,也不顾小福生被狠狠嵌在墙中,转身便去佟府了。
“昭云,你给我回来!”
这个小福生,和六小姐待久了,脾气都往六小姐那儿靠了。
嘴里嘀咕吐槽,昭云几步翻到佟萧的屋子上方。
佟丞相平日里那么严肃一个人,一旦沾上床,睡姿却与佟陆陆有的一拼,呼声还震天般地响,吵得宛英半夜睡不着觉。她甚至白日里多番央求佟萧要雨露均沾,多去两位姨娘那儿过夜。
这些佟府的小事儿,这几年来,昭云观察地比谁都仔细。
跃过几个院子,他停在惊蛰院的草场边,只得无聊地倒挂在牛棚上,轻抚牛头。
“昭云?”
一点灯火明于雨露蒙蒙中,那人拎灯细看,确认是他后,眸光含笑。
心香一瓣,素骨清肌。
她未免起得太早。
“三小姐要去何处?”他遑遑翻个跟头落地,忙行礼问。
“京城东郊的百花田,姨娘没空去打理,请我去看看。”她眸子微垂,手不自觉得轻拽藕粉色的裙摆,“你今日……还要同爹爹哥哥一同入皇城么?”
如花美眷,昭云果断选择“翘课”:“不,不用,我陪三小姐一起吧。”
这是昭云第一次坐马车。
从前他要么是站在马车顶上吹风,要么就骑马或用轻功隐匿树间,像个人猿泰山似的穿梭于各个角落。
此番入座,反倒浑身不自在。
佟杉姗静坐他对面,摄获他的局促,便打开一个精致的食盒递到他面前:“饿了吗?还没吃早膳吧?”
“多谢。”昭云拿过一个,满口的酥甜,“总蒙受三小姐的恩惠,怪没脸的,下回,我也弄些什么回礼三小姐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