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丢毛笔于桌上,拍案而起,火冒三丈,踹门而出,“走!我们找他去!”
“啊?小姐?小姐!”
佟府的高墙防得了贼,却困不住佟陆陆。佟陆陆这些年什么投壶、捶丸、蹴鞠一样也不会,爬树翻墙倒是很牛。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佟陆陆将寡廉鲜耻一应踩在脚下,本着“不欠人半点儿”的原则,气贯长虹,正气凌然叉腰出现在象姑馆门口。
象姑馆的玉爹爹连忙来迎,直将雄赳赳气昂昂的佟陆陆请进,赔笑道:“六小姐,可巧,这大白天的,环公子已就寝了,我吩咐别人来侍候吧。”
佟陆陆略微抬眉,显然不信,忙不迭往他怀里塞锭银子,“玉爹爹,你跟我在这打什么哈哈呢。”
“哎,是是是,糊涂了糊涂了,我这就带您去。”
将她带至三楼,玉爹爹道:“就在最里间,瞧着我也不方便掺和你们,若有什么吩咐,六小姐尽管喊一声,我定速来。”
佟陆陆大摇大摆走去,顶里面的房间朴素,雕花门紧闭,唯有一个小厮样的人抱臂立于门口。
“本小姐要进去。”佟陆陆盯着那束发的蓝衣少年,也学着他抱臂,总觉不能失掉气势,“我要见你们家环公子,让开!”
那人哑巴似的不说话,紧盯着佟陆陆,目光如刀,盯得她心虚。
“昭云,让她进来。”
门内人的声音如寒冬凌冽的风,佟陆陆闻后抖索一阵,方壮壮胆子,鼓气踏入。
春枝被昭云拦在门外,她拗不过这个大木头,只得乖乖站在一旁等候。
正当白日,象姑馆的男人们都睡了,按照规矩,整楼的帘子一应拉下,不得打开。
屋内闷热不透光,环公子却好似极怕黑。地板上、台子上,均点有许多蜡烛,烟雾缭绕跟搞邪.教似的,视野越发浊热。
屋内未熏香,却有淡淡的沉木香。
佟陆陆将盒子置于桌上,冷哼一声,翘着二郎腿坐下:“咱们开门见山。啧,我昨个也没什么大错处,但我想着好歹也算让你不适了,便让春枝来送个赔礼,你怎的拒了?即便你是皓玉当红的伶儿,我佟陆陆的面子还是得给的吧!”
须臾,那人从屏风后走出,只着了一件白色单衣,并无外套。
衣襟微张,少年温润的肤若隐若现。一头黑发披散着,他眼眸阴邪,因了那颗痣,越发妖冶。
美则美矣,性格却怪异地很。
佟陆陆面不改色,一副我最有理的气势坐着,只等他说声“抱歉”“我错了”“佟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然没有。
少年双眸泛红,似中了邪,几步上前,忽攫住她的肩,捏住她的双颊,生生把她捏出肥猪脸。
他的声调深沉,一会儿气若游丝,一会儿又满是愤恨地嘶吼,“呵,你不就是,想讨我的欢心,好取了我的身?我如今沦落至此,在这儿须得待上几年,过着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隐忍到污秽里去,在粪里与你们这群蝇营狗苟打滚!也好,也好……与其初礼跟个老婆娘,不如跟你,亦是不错!”
说罢,那别称为环公子的少年满面冷漠,森然的烛光影映上他线条流畅的美,越发凄凉。
他跪上佟陆陆所坐的椅面倾身上前,紧握她背后的靠椅,视死如归般,低头便要强行吻她。
啪!
不轻不重地,佟陆陆甩手给了他脑袋一掌。
“你脑子有坑啊!
本小姐母胎单身这么多年,你个小兔崽子凭什么随意轻薄我!
你问过我娘了吗?!”
第4章 赎回家!
玉爹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佟陆陆震天吼的声音唤来时,能瞅见的会是如此场景。
点了过多蜡烛而亮锃锃雾浓浓的屋内,一男一女对坐于圆桌两侧,双方紧攥着对方的衣襟、裙裾僵持不下,谁也不让谁,均有玉石俱焚的架势。
佟陆陆好歹穿有外套,环公子内里空空,却仍被佟陆陆揪着里衣,脸色又青又黑。
二人好似刚干了一架,脸上均挂着彩。
“莫不是……环伺候佟小姐不周?”玉爹爹偷摸着擦汗问。
“你觉得呢?”佟陆陆咬牙切齿,紧瞪眼前人。
方才他轻薄她,她觉得羞愤,便给了他一记,谁知这环公子怔怔愣了一会子,越发邪乎起来,非觉得她是在欲擒故、欲拒还迎,上手便挈住她的腰带要扯。
虽说来象姑馆的女人都是干这事的,但她佟陆陆不是啊。
佟陆陆不依,但她脑回路清奇,没想着要护住自己。
她上手一把扯住对方衣服,使出吃奶的力气:
来啊,看谁先把谁扒.光!
霎时间,春光乍现,那环公子惊惧犹疑着要将她推开,她偏死抓着不放。二人一来一往,秦王绕柱转了好几圈,方累得气喘吁吁僵持着坐下,演变成如今模样。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玉爹爹上前握住二人的手,好言相劝。然二人偏偏脾气还都贼犟,似觉得谁先放手谁是王八,四目狠狠互瞪,恨不得把对方眼珠子抠下来。
无奈之下,玉爹爹只得一记警告投向那才梳拢两日,便红透皓玉象姑馆的红伶儿。
寄人篱下,卑贱如斯。
环公子方讥讽地别过脸,退一步放手。手腕流转间,他以些许内力弹开佟陆陆的指,抢回里衣的一角。
“可恶,你是不是跟我有仇?我佟陆陆也就昨夜无意得罪了你,好心好意来道歉,你有何不满?还朝我发火气!”佟陆陆心中梗塞,直瞅着那环公子。
他静默不语,满眼讥诮,抬手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全当方才吹了阵耳旁风。
向来顶顶霸道的佟陆陆,从来顺风顺水的佟陆陆,顿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她面部肌肉抽搐,霍然起身甩翻他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拍,冒出一脑袋诳话:“你看我不爽?好,甚好。巧了,本小姐极喜欢你不爽!既如此,本小姐让你天天都不爽!”
玉爹爹收起汗湿的手帕,连忙安慰她:“佟小姐莫气,环是我们这儿的新晋红伶儿……性格怪了些……是我管教不周了。”
“的、确、很、欠、管、教,本小姐从今日起就要亲自管教管教他!”
闻言,玉爹爹一愣,登时觉得来了生意,精明地激将道:“哎哟喂,佟小姐,环的价格可不低,您要是把钱浪费在这事儿上,多不值呐是不是?”
“你说我没钱?”佟陆陆回瞪玉爹爹一眼,叉腰挺胸,这样这样昂起头,那样那样瘪着嘴,尽最大能力让自己显得凶神恶煞、蛮不讲理,像个女恶霸,“你就说,多少钱!本小姐今儿个,就要把他赎回家当面首!”
她此句吼得极大声,整个象姑馆都听见了。
本昏昏沉睡的男儿们,纷纷兴兴起床凑过来看热闹:世上竟有女子尚未出阁,就在家里养面首的?这事儿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环公子埋头擦净桌上的酒滋,闻此狂悖之语也不免微微一顿,抬眼朝她勾出一抹嘲讽。
春枝闻言,在外嘤嘤哭泣,掰手指头细算小姐所有私房钱加在一起能凑多少银子。
有钱赚,玉爹爹自乐开了花。
他转而摆起老板架子,徐徐坐下,从衣襟里拽出帕子轻按脸上的细粉,阴阳怪气道:“环公子是我象姑馆新来的伶儿,还是完玉之身呢。”
环公子面不改色,眸中浮有阴冷。他将小小的酒杯握在手心,再抬头看向佟陆陆,那女人竟不为所动,只顾着摆架势。
佟陆陆不屑地扩扩鼻孔:完不完玉,关她鸟事!
玉爹爹复道:“环公子又是个红伶儿,日后能给象姑馆带来的收益,不可胜数。”
“多少钱,给个价。”佟陆陆不耐烦道。
“不多不多,五十两,黄金。”
抢钱啊!
佟陆陆挣圆眼睛望向那先前还入了魔般,如今澹然饮酒的少年,愣是找不到这家伙身上有啥闪光点值如此价格。且他一个名字都没出现过的配角,咖位和她差了十万八千里,凭什么那么贵?
“十两黄金。”佟陆陆硬着头皮讨价还价,巧言巧语,“玉爹爹,你瞧他性子如此差,迟早闯下祸根,好在今日得罪的是我,我娇柔可人方未追究,若换别人,玉爹爹早晚要因他赔了买卖。”
娇柔可人?
环公子可笑地摇头,略有憎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