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悻悻于宛英身边坐下,捞起一旁的瓜子,还没嗑上一颗,便被宛英抢了去:“成何体统!”
天气还没冷到要穿貂的地步,但燕肇祯偏偏彼时一身貂裘坐于上座,佟陆陆越发看他不顺。
臭显摆。
“燕王莅临,乃佟萧之幸。”
“丞相大人过奖了,”燕肇祯微笑向佟陆陆点点头,不疾不徐道,“肇祯此次前来,是为燕王府纳采。”
什么叫,为燕王府纳采。
佟陆陆一头雾水,习惯性翘起了二郎腿。
原书中,这个燕肇祯就每每说话,均话里有话,给人下套。他深暗钓言之术,是个伪君子兼无耻之人,还喜欢暗地里顺杆爬,上纲上线。
但佟萧毕竟是布衣变卿相的能人,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捏捏小胡子,如今也是准国丈,又位及丞相,燕王的面子,也并非驳不起:“燕王殿下,要下聘我佟家哪个女儿?”
燕肇祯笑了笑:“自然是二小姐,佟钟儿。”
此一幕的佟陆陆,只能用“大惊从早到晚失色”来形容:谁?真的不是她听错了吗?二姐姐?
《东秦》曰,新帝复辟后不久,看上佟杉姗的燕肇祯,便亲自来聘,可惜当时佟杉姗已与邹曲临两情相悦,她以死相逼,拒不嫁燕王。
燕王身为男二,野心勃勃,儿女情长均为次要,虽失了佟杉姗,好歹其后有了一段震古烁今的成就,成立万邦来朝的大燕。
这些男人都怎么了?
佟陆陆换了个腿翘上,瞠目咋舌,仿佛看了本假书。
佟钟儿与燕王的交集,在佟陆陆看来几乎为零。除去上回宴中,她瞧见佟钟儿于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中费尽心机接近燕肇祯外,此后二人可谓再无联系。
佟萧怎么着也是个老谋深算的小老头,自然不会轻易被忽悠:“吾家二女佟钟儿已年二十有一,不知燕王究竟为府上何人求娶小女?”
燕肇祯笑了:“燕王府,还有何人?”
老奸巨猾……
佟陆陆虚虚眼睛,燕王府上,也就燕肇祯一个男主人,若与佟钟儿结了亲,倒也算她一个庶女高攀。
她捏着下巴想了想,问道:“不知,燕王殿下喜欢我家二姐姐什么?”
燕肇祯精明的目光掠过佟陆陆的面庞,轻轻转动手上的扳指,自然地吐出一堆客套的夸赞之语,准备好的小作文似的,出口成章,把那佟钟儿夸得花一般好。
这番话可真是恶心他.妈夸恶心——好恶心。
当然,佟钟儿在佟陆陆眼里虽不讨喜,但从出身、容貌、才学,处处都是京城名门闺秀中的佼佼者,只不过长期被佟杉姗压了一头,总是屈居第二罢了。
难道燕肇祯,真的更改攻略对象了?
佟陆陆正要再次刁难他,却听一声:“爹爹,我来晚了。”
佟钟儿彼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盈盈而来,倩倩行礼。
那燕肇祯倏然起身,大步迎上,忙双手将她扶起来:“钟儿自可免礼。”
???
佟陆陆简直要把眼珠子抠下来。
佟萧尴尬地命佟钟儿坐下,却见郎有情妾有意,两头含情脉脉地对望,让他这个做老父亲十分难堪。
这等嫁女儿的心情,怎么与佟陆陆当出截然不同呢?说实在的,当时帝王说要迎娶佟陆陆后,他恐惧完毕,紧接着就是赶紧想把这猢狲送出去。
本想再观察观察,如果发现他并无谋反之心的话,就打算当他的僚机的佟陆陆,认定燕肇祯移情别恋,小脸被打得“啪啪”响,肿成个猪头。
《东秦》,欺我。
然姜还是老的辣,佟萧说要再考虑考虑,五日后定给燕王答复。
待他客气地送走燕王,坐于客厅的佟钟儿,一见着佟萧回来了,便抽出手帕,嘤嘤落泪。
又开始演了。
佟陆陆伸了个懒腰,决意离开,却被佟萧一手按住了脑袋:“坐下!”
未过多久,宛英将林芷蓉带进客厅。
“爹爹,女儿与燕王殿下,两情相悦……”
开始了,百花奖的拙劣演技。
“爹爹,燕王待女儿极好,我们自从相识,他便日日写信予我,我们鸿雁传书,鱼传尺素,早已,私定终身……”
佟陆陆挪了挪屁股,瞅那林姨娘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
佟萧摇摇头:“傻女儿,你果真看清了那燕肇祯吗?你知燕肇祯,是何等性格之人吗?当今陛下战争沙场时,燕王以一敌千,更是率百人大战齐王万人军队,你可知,他是何等的凶残啊?”
“女儿不知,女儿只知,他对女儿极好,我们互相,都是一心一意,要长相厮守!”
乖乖,这就要长相厮守了?
佟陆陆端着一副吃瓜心态,抓起一旁的瓜子,惬意地嗑起来。
林芷蓉此时,方抬起苍白的脸,紧锁眉头,目光忧忧:“燕王府是多深的河海啊,你一步踏进去,很可能便万劫不复。”
佟钟儿气急,她眼泪泉涌似的,手帕眼见都湿透了。
扭捏着身子,她拽住林芷蓉的衣袖,大哭起来:“燕王府比起皇宫来又如何……六妹妹去的了皇宫,我怎的就去不了燕王府?”
佟陆陆一时语塞,翻了个白眼儿。
她真想扔出一爪子瓜子壳撒清醒佟钟儿,恋爱中的女人真是盲目。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等佟钟儿闹完了,散尽了力气,已是月上梢头,大家这会子才聚在一起吃饭。
就邹曲临忽然剃度出家一事,佟萧并未评论,只说了几句话宽慰消沉的佟杉姗。
是夜,昭云“奉旨”来看看佟陆陆的情况,透过窗户,望见她睡得四仰八叉也就放心了。
“每晚都要来么?你还真是辛苦。”
昭云寻声望去,便见韩澈一只腿抬坐在石桌上,眼中颇有戏谑之意。
并不打算理会这个小屁孩,正准备离开的昭云微微皱眉,回过头去。只见韩澈眼神凌厉,浇薄诡诈的眸子阴冷。
是同类的气息。
待他回过神来,再望向那少年,复又换上一身痞气,好似方才是他的错觉。
“劝你不要与陛下抢人,否则你就是第二个邹曲临。”
韩澈不以为意,只仰头撑住石桌,抬头望月:“生命是□□,一圈又一圈的循环。你怎知第二个邹曲临不是他?”
此言,乃大不韪。
昭云嗤笑,切中肯綮:“你我行我素可以,若牵连到六小姐,纵使有一百条命,也不够你赔。”
韩澈望着他离开,眼中勾起一抹笑意:“我不够赔,自有人赔。”
原本欲径直离开,待昭云趁着夜色飞掠过一排排屋顶,却忽被蒙蒙黑中的一点明亮吸引。
他停于树上,拨开渐渐凋零的枝叶,透过那四四方方的小窗户,瞧见佟杉姗独自在厨房中忙碌。
香甜的烹饪气息从窗内飘来,软了他的心。
此时正值寅时一刻,弱柳扶风的佟杉姗为何如此早起?
他定睛看去,方发现她柔弱的身子蹲在炉灶前,因不想吵醒秋叶,如今正学着如何点火。
“咳咳……咳咳咳……”佟杉姗被呛了一口烟,黑着脸转身而来,展开雪白的手臂,将窗户开得大些。
“昭云?”她一眼就望见了他,自从圣上提亲后,得知环纡就是当今圣上,佟杉姗对佟陆陆身边的事也见怪不怪了。
料到他是路过,佟杉姗抱歉道:“抱歉,呛到你了吗?”
多么温柔的人啊。
昭云眸光微闪,摇摇头:“这么晚,三小姐在做什么?”
佟杉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略带一丝凄切:“我……我想给曲临做点点心。寺庙里的伙食他一定吃不习惯,但僧人们起得又早……”
如此伤心凄恻却又温婉的人儿,叫谁看了都会心疼。
饶是常年当杀手、暗卫的昭云,此时也不免感到她的孱弱。
“我……帮你吧。”他一跃入窗,稳当立在飘香的厨房中。
走到炉灶边,接过扇子,他非常熟稔地生火:“火够么?”
佟杉姗微愣,欣喜地点头:“嗯,够。你怎的如此娴熟?”
“从前在青渊寺时,每每均要自己生火做饭……这些事,陛下比我熟练多了。”提及此,昭云略感沉窒。
蓝衣的儿郎稳住火,放下老旧的麦秸扇。
靠于墙边,昭云的目光紧跟着盈盈忙活的身影,不禁吞咽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