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黑发高束,英气逼人,周身散发出生人莫近的冷漠气场。
高傲、不屑,像一团熊熊燃烧的冷火,你若逼近,便灰飞烟灭。
虽隔了百步,中间尚有灌木遮挡,但何子秋清楚得知道,那人是谁。
他的心脏骤停,继而狂跳不止。
凤姐姐……
何子秋盯着夏枫,一时怔然,不由自主得往前。
他想再看得清楚些。
白日多的折磨与屈辱,她是他心里唯一的希望。
此一刻,眼眶一热,仿佛有诉不尽的苦楚。
“你做什么?”冬雪一把拉住他,“给我回来。”
“冬雪哥哥,”何子秋猛地挣脱开,高兴得笑了起来,兴奋地指着远处桥上的人,“那是凤姐姐,我认识她,她是我……”
他顿了顿,“朋友,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墨松眉头紧皱,再一次打量何子秋。
冬雪一巴掌呼过去:“你疯了,那是贤王,你乱认什么亲!她可不是个好人,你若敢打扰她们,你会死得比钱管家还惨!”
何子秋捂住自己毁容的脸,迷茫得看看冬雪,又看看墨松。
贤…王…?
凤姐姐?
不不不,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何子秋几步上前,拉住墨松的肩,发了疯似的用力摇晃:“你是凤姐姐身边的小厮?你一定知道的,凤姐姐……凤姐姐最喜欢用我送给她的匕首了……那个匕首独一无二,是我家的传家宝……”
墨松有点懵。
他复杂得望着何子秋,第三次打量。
原来是他……
就这等姿色?
鬼使神差地,他扶上何子秋的手,安慰得轻轻拍了几下:“你是说……这个匕首吗?”
他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那枚出门前,夏枫给他的匕首:“其实……王女回府那天,就让我扔掉了,说反正以后有上好的兵器……我见它好看,我才收下的。”
轰
何子秋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塌了。
那颗悬了几个月的心重重地砸回胸口,砸得火花四溅,火星燎原,烧焦一片荒芜。
“你骗我……凤姐姐不是这种人。”
她……她不是……
冬雪朝他翻了个白眼:“贤王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看得清楚,她就是个大恶人啊。回京路上,贤王滥杀一片……据闻,她回府当日,还杀了老太君身边一个小厮……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可千万别去找死!”
说罢,他气不过,又补了一句:“你去找死,也别带着整个苏府找死!”
“不是的,不是的……你们不了解她。”
何子秋攥着拳头,心一横,转身便向桥跑,“我不信,我要问她!”
“你站住!”冬雪死死攫住他,两方拉扯,把他身上的私人物件全数扯了出来,掉的满地都是,“你是想丢尽我苏府的脸面吗?!”
碰!
何子秋被一钝器敲重头部,膝盖“噗通”跪了下来。
他来不及去辨认是谁打了他,只微一抬头,发现夏枫不见了,唯留苏懿和苏纯在桥上大眼瞪小眼。
苏纯生气得进屋去,苏懿气得摘下发冠便往潭里丢。
苏懿气冲冲离开清水潭,走了一段路,方发现扭打在一起的冬雪和何子秋:“放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何子秋被拽住裤脚,他忍着后脑的刺痛,用尽力气爬过来,攥住苏懿的裤子:“公子,求求你了,让我见凤姐姐一面吧。”
凤姐姐?
阿凤?
夏枫?
就你还想勾引贤王,真是什么东西都敢爬到本公子头上了。
你当本公子是你的垫脚石吗?!
苏懿气不打一处来:“木琴!把这个放肆的小奴拖出去,卖去奴隶场!”
第16章 奴隶场
何子秋挨了一闷棍。
晕倒前,他看到安顿好钱管家的钱敏匆匆跑出来,他想要叫住她。
对方见此情形,假装不认识他,闷着头逃似得走了。
女人所谓的情,果然真实又脆弱,是街边的墙头草,风一吹就倒了。
她们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
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吧。
过往的挣扎,统统付之一炬。
何子秋被木琴扛着离开,对上墨松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后,彻底晕厥过去。
他又回归了那一片黑暗。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他的心上人。
回忆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他看到自己追着凤姐姐的那几天,看到自己不厌其烦得打听她的出身,像个村长。
“凤姐姐,你是哪里人?”
她总是不耐烦地远离他:“你我未差几个月吧?作甚一直叫我凤姐姐,我有那么老么?再说了,我哪里人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他跟上去,积极得帮她捡柴火,“若你家境富裕,就你娶我。若你家境贫困,就我娶你。”
她看傻子一样看他:“白日梦要少做。”
白日梦,真的要少做。
凤姐姐是贤王。
是了,她们一家躲在无名村那荒无人烟的蕞尔小地,道路不通,四面环山,寻常人很难发现。
除非,仇家就在身边。
这件事前后,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凤姐姐身为贤王,为什么在无名村当猎人?
——许是她身怀要务,她不也说了,是去无名村闭关静修的。
在无名村那么多年,为什么非要时至今日她方动手?
——女人么,好面子,不能光天化日下杀人,只能偷偷派人动手。
凤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定有误会。
——可是何子秋,你真的了解她么,你不也才知道,她其实就是贤王么。骗人对她来说就像家常便饭,根本不需要动脑子,就能把你耍的团团转。
每一个问题的提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声音在冷漠得反驳。
这么多月来,面临那么多屈辱,他都一一忍过来了。
他想报仇,他想见凤姐姐,凤姐姐是他唯一的希望。
但现在这一切都碎了。
七零八落,全盘落索。
她骗了他。
她杀了他全家。
她害他受此苦难。
她地位高耸入云,往后甚至会权势滔天。
她只需抬抬手,就能取他性命如取蝼蚁。
仇恨与杀意裹挟着绝望,像一个巨物横亘在何子秋的肩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把他的心紧紧裹住,顺势而上,蒙蔽了他的双眼,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含混森严的咆哮。
呵,对了,她甚至不叫阿凤。
她叫夏枫。
一梦冗长,何子秋是被一阵楔入灵魂的耳鸣惊醒的。
他睁开有些黏糊的眼皮,一阵阵哭号声环绕在他的耳畔。
一股子汗臭钻入他的鼻腔,他猛地吸几口气,感觉堵塞极了。
这是哪?
他绝望得靠在墙边,无力得观察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牢笼。
牢笼是铁质的,每一根铁棍上都布满密密麻麻的牙印,阴森可怖。一座牢笼里有十来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都穿着短到膝盖的麻布衣,显眼的地方都被烙上了一个“奴”字。
何子秋低下头,发现自己也穿着麻布衣。
吱呀
门开了。
一个女人拿着长鞭走进来,用力扫到地上,掀起一片灰尘:“别整天哼哼唧唧的,你们这些卖不出去的劣等货色,老娘给你们一口饭吃,都是浪费!”
她卷起鞭子,用鞭柄指着何子秋:“你,苏府来的,给我出来!”
何子秋冷眼看过去,缓缓起身。
嗯,他确定自己全身上下,只剩一件麻布衣了。
对此,他竟已快习以为常了。
何子秋拍拍身上的灰,忍着腿部刺痛跟了上去,只微微一扯,后脑勺被击打的地方仍有闷痛。
这里弯弯曲曲,有几十个牢笼,每个牢笼里都关满了奴隶。
越往走廊的门口走,房间里的奴隶穿得就越干净体面,卖相就越好。
是的,卖相。
何子秋为自己脑海里蹦出来的这个词吃了一惊。
此处是个奴隶场,专门贩卖奴隶的。
他跟着几个女人走到一大桌子边,桌子上趟有各类器具,器具的边角或多或少沾了点血迹,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苏府来的货?”女人冷哼一声,“苏府现在真是什么货色都能进了,听说还是个‘青龙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