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我自己做事,”岳立山很坦然的说,“我假死逃脱阴阳四家,苟活到今天,只是为了我的女儿喜春能好好的活着。”
他停了一下,眼角露出了一点点笑纹:“我真的有一个女儿叫喜春,只是她不在我身边,被我保护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岳立山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至于原因,应该和你下面的问题能连接上。”
这人挺知趣的,居然没有打乱自己的节奏,时灿点点头:“篡改生死簿上的信息是怎么做到的?”
岳立山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时灿会问这个:“你不先问我为什么要假死逃脱?”
“这个问题,我想放在后面再问。”
毕竟如何篡改生死簿的信息才是他们此行最大目的,而岳立山为什么假死逃脱,为什么会等自己,又牵扯出韩家时家等等一系列的事,这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东西。
况且时灿直觉,这些问题的答案肯定不简单,她怕夜长梦多,先把自己最关心的部分拿到手再说。
岳立山清了清嗓子:“其实咱们阴阳四家从来没有教过如何篡改生死簿,我只是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中无意发现的。”
他认真的望着时灿和殷栖寒,一字一顿:“我们四家传人,如果功法到达一定境界,在濒死的时候,阴阳失序,可以触摸到一个透明的结界。那东西该怎么形容呢……如果说,人是由血肉铸成用魂魄做支撑,那那个结界,仿佛就是生死簿这一沓子纸的魂魄。”
这个说法挺新奇,时灿和殷栖寒对视一眼,重复道:“生死簿的魂魄?”
岳立山眯着眼,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对,透明的,飘渺的,但是可以拿在手里,每一个字都可以任由你涂改和填画。”
“怎么说?”
“那年正好是九九年的九九鬼灾,我们这些偏支都被征战驱除恶鬼。在一次对抗中,我被一只恶鬼掏心穿过,当时觉得自己一定活不成了,模模糊糊间,就看见了这么一个结界。”
“当时我已经神志不清了,迷糊间认出这是生死簿的样子,我以为这是我大限将至。人么,都是第一次死,我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找到了自己那页,浑浑噩噩的写上了自己的死亡日期。”
“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扛了过来。然而我从晕倒的地方一步一步挪回家,却看见了自己的灵堂。”
殷栖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倏然紧紧皱起,好半天才开口,细细捋了一遍事情:“就是说,当时你一条腿迈进了鬼门关,看见了一个很像生死簿的东西,你在那上面写下自己的死亡日期,但你最后还是撑下来了。可在别人看来,你真的死了,因为生死簿上记载了你的死亡。”
岳立山点头:“就是这样。”
九九鬼灾当时太乱,有这种事发生而她二叔没发现,倒也可能。
一个人在生死簿上“死”了,但其实他还活的好好的,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时灿抓了一个细节:“为什么说功法到了一定境界,才可以看到这个结界呢?”
“这是我推测的,”岳立山说,“不是我自夸,我的功法的确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你们有备而来,应该看过我的记录,我命硬,刑客亲友,本身就是个适合走阴阳路子的人。我相信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看到这个结界,如果全能看到,那不是乱套了吗?”
时灿摇了摇手:“那也不算乱套,就算大家都能看到,但他们都死了,看到就看到了呗。你不一样,你是唯一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所以才会有这么有意思的发现。”
岳立山琢磨一会儿,发现没有话可以反驳时灿,摇摇头笑了:“真不愧是天选之子,的确与众不同。”
无端端被扣上“天选之子”的帽子,时灿觉得压力很大,而且万分的不想当:“立山叔,这些客气话咱们都省了吧,你跟我说说,除了濒死之时可以改动生死簿,还有没有其他情况,能做到同样的效果?”
岳立山摇摇头:“我不确定,但代理人已经是生死簿的最高权限者,如果他们都不可以的话,我想大概只有这一种方法。”
时灿缓缓的点了点头,手下意识的往殷栖寒那边探去,在半路中和殷栖寒的手指恰好碰到,原来,他也正往自己这边伸手。
此行不虚,岳立山的这一席话,让时灿心中生出了一个荒唐,但又觉得十分可能的想法。加上之前的东西,这一晚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心绪跌宕起伏,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去握身边人的手。
时灿望向殷栖寒的眼睛,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自己想法相通,所以来牵她的手寻求一丝安慰。
灯光暖黄,洒在他们两人身上,竟在这逼仄的空间中透出些温馨的意味。
岳立山终于找到了一次问话机会:“你们一个姓时,一个姓殷……你们两个是一对?”
时灿露出点笑意,反问:“你觉得呢?”
岳立山有点叹为观止,干巴巴的说:“可能我远离四家太久了,原来时家现在和殷家走得很近了……”
时灿就回了一个笑,说:“前三个问题差不多了,现在我想问问您这边的困扰,第四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将计就计假死,还跑到望天山下面居住?”
岳立山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小姑娘,我差不多摸清你的思路了,再下面的问题,应该是我为什么刚才要对你下杀手,为什么将你错认成了韩家的女儿,时家的女儿又有什么特殊?我又为什么说我在等你。”
时灿松了口气,跟聪明人说话是不累的,但她更喜欢跟单刀直入的人说话。一晚上了,这个岳立山大叔终于跟她通了脑电波。
她有点欣慰:“差不多吧,那就不用我一个个问了,您挨个回答,我们洗耳恭听。”
岳立山笑了,他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其实我刚才说摸清你的思路,多少有点欺负人,是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都盘根错节。我把事情说完,就算回答了这个,也回答了那个。”
那更好了,一个答案连解N题,让人非常舒服。
岳立山清清嗓子,开场白十分独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岳家,这一代的掌权人是岳擎,他有个弟弟叫岳昭,不知道你们熟不熟?”
时灿和殷栖寒在桌下十指交握的手紧了紧,怎么不熟?那不正在楼上让他俩施了个法诀正呼呼大睡呢么。
岳立山没等他们回答,他们熟不熟其实无所谓,他真正要说的是下面的话:“这个岳昭,有个小名叫真真,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第40章 望天六合07 一更+二更~……
岳昭确实有个小名叫真真, 这事他们几个玩的好的从小都知道。
而且就在前不久,时灿还对这件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产生了小小的疑问。但是她想不明白的是, 怎么还扯上岳昭了呢?
“真真这个名字, 是替他死去的双胞胎妹妹叫的,算是他父母对女儿的一份思念。”
岳立山一开口就是一个炸.弹,时灿微微睁圆了眼睛:“岳昭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岳立山缓缓叹一口气:“死了,在娘胎里没到五个月就流掉了。那时岳昭父母回华城探亲,华城是我的老家,我作为远方亲戚接待了他们。我们当时都很年轻, 见一面攀谈两句,几杯酒下肚就有了交情,他们夫妇两个初当爸妈,很兴奋的跟我说头胎就怀了个龙凤胎, 名字都想好了。”
“不过那几天岳夫人身体就不太舒服,也没呆太久,他们回去之后和我有过两次联系, 才知道岳夫人回家没两天就腹痛不止,有一个孩子没保住。”
“后来岳昭出生,我寄了一把长命锁过去, 又联系了两回,不过大家各自有事要忙,相隔又远, 匆匆一面也不是太深的交情, 渐渐的就断了联系。”
时灿垂下眼眸,真没想到,当年岳昭还有一个同胞妹妹, 也许岳叔和岳婶不愿多提伤心事,默默给岳昭取了小名作为纪念,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这件事,和他们要谈的事有什么联系呢?时灿想不通:“立山叔,你把这件事情放在前头来讲,到底是什么用意?”
谈话间,外边忽然刮起了风,呜呜的风声震的上年头的窗户咣当直响。岳立山站起身,给窗缝中间垫了些报纸,他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夹杂着一股风声:“我想说的是,其实我早就预料到,岳昭的双胞胎妹妹,是绝对不会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