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肩膀,身上没有一处不是乏的,他故意干坐了几个时辰,就是想看看宋妆如会不会过来问问,哪怕是说句皇上歇着呢,偏她除了端茶递水外根本连句话都不和自己说。
丘公公又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端着托盘,上头呈着点心果子,
“皇上,您这一天都没用膳了,多少吃些,歇歇眼睛再接着看吧。”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偷偷看向正低着头远远候在一旁的宋妆如,见并未往自己这儿看,故意抬高了些声音道,
“朕不饿,都拿下去。”
说完静静等着她的反应。
宋妆如还真往他那看了眼,只见李曜垂眸继续看着手上的奏折,俊眉微微拧起,好似在为折子上的内容担忧。
看来自己以前将他看得太低了,没想到他那样目空一切又自负狂妄的人竟会为了政事茶饭不思。
她终于肯看过来了,李曜又将身子坐直了些,看着眼前成摞高的奏折,朗唇开口道,
“朕说了不饿,等把折子都批完再说。”
都批完了?
丘公公见状算是彻底明白了,皇上这样就是想让宋妆如关心自个,灵机一动走到宋妆如跟前小声道,
“妆如姑娘可会做红薯粥?”
宋妆如不禁挑起黛眉,这丘公公怎么会知道?
…
这粥他喝过。
香甜阵阵扑鼻,李曜低头看着眼前描金碗碟里盛着的粥菜,这回没再让撤下,
修皙的大手拿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吃起来,菜里没有荤腥反而令人吃着爽口,在宋妆如惊讶的目光下,很快碗碟里就都见了底,
李曜捧着手里空空的碗,小声对她道,
“还有吗?”
等再做好粥菜,已经快到了三更天,殿前换了人伺候,宋妆如便靠坐在偏殿门口侍夜,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皎洁如月的脸上忽然映下了一道阴影。
李曜缓缓走到她身边,俯身看着那睡的并不安稳的小人儿,轻不可闻的发出了叹息,他总算能这样近的看着她了,转身又熄灭两根蜡烛,抱着熟睡的宋妆如轻轻上了榻。
第39章 朕在呢,朕不走。
灯烛幽微下, 寝帐内李曜侧身脸拄着胳膊,连精致的唇锋也微微上扬着,已过了三更天, 那张俊脸上不但没有丝毫倦意,反而瞧着比先前还要精神些, 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里卷着情意,连眼睛都不错处的, 看着身下熟睡如春海棠的小人儿。
他多久没这样好好的看过她了…
只见宋妆如两弯黛眉微蹙, 眉宇间似笼尽繁星秋月, 纤翘的羽睫安静的躺在眼下,映出两道浅浅的影儿,琼鼻一点秀美而挺拔, 再往下还有那令他思念不已的粉唇…
李曜俯身朗唇凑近,就在快吻上那片柔软时,又突然改了方向,转而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一双好看的瞳眸里带着满足,修皙的大手爱怜的在那小脸儿上轻轻捏了捏, 手下顿时一片温香滑腻, 总算长回些肉来了。
大手轻轻放下寝帐,正欲躺下。
手上突然一热, 宋妆如竟搂住了自己的胳膊,
“妆儿…”
李曜朗唇勾起笑容, 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情意就快要溢出,很快她不知梦到了什么, 竟小声的抽泣起来。
“别走,求求你别走…”
李曜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语气柔和的哄着哭得正伤心的宋妆如,
“朕在呢,朕不走。”
宋妆如做梦回到了那天在帐子里,李曜抱着她躲到长桌底下,朝霞郡主带着赵思行进来后,一把掀开帘子,只见赵思行长目里都是鄙夷和冷漠,“我早就知道了。”
“不,不是的,夫君…”
“别再叫我夫君,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妻子。”
她上前抱住他,“别走,求求你,夫君别丢下我好不好?”
李曜顿时连腰上也被她抱得紧紧,此时这般亲近,却叫他心上如同被钝刀划开般,只听那粉唇一口一句夫君的叫着,心碎的呜咽声越来越大,就算眼睛还紧紧合着,可眼泪却顺着眼角大颗的流下。
“夫君…”
最后赵思行将腰间的佩刀扔在她面前,冷漠的看着她,“你自己动手吧。”
她上前将刀拿起,身后却有人比她更快的抽出刀来,只一瞬功夫,眼前就被血色染红,
“夫君!”
宋妆如猛地惊坐起身,一双凤眸里满是惊恐,梦境太过真实,一时还分不出是梦是醒,
他杀了夫君…
李曜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良久,宋妆如才注意到四周的明黄,手下传来的精细触感让她知道这并不是在梦里。
“醒了?”
宋妆如闻声顿时背上一僵,回身看向躺在榻上的人,那张俊脸上叫人瞧不出情绪,抬眸淡淡的看着她。
梦里就是他杀了赵思行…
这样的梦境经常出现,只是这回竟梦到了最后,赵思行倒在血泊里场景太过真实,以至叫那双凤眸里都染上了丝可寻的恨意。
李曜心口一窒,将目光落在她的下巴上。
“梦到了什么?”
都是梦而已,梦是反的。
宋妆如对着他摇了摇头,自己为什么会在他的龙榻上,她已经不想知道,身上衣裳也还好好的,叹了口气,平复好心绪,下地跪的挺直,语气里惶恐恭谨道,
“奴婢该死,竟扰了皇上清梦,奴婢这就到殿外跪着。”
甚至还不等李曜开口,人已经跪在了偏殿外。
丘公公进来的时候,只见明玄帝垂头坐在榻上,目光盯着枕上有些失神,待走近时,见那修皙的手掌上握着一根乌亮的青丝。
“丘克复,叫她回屋面壁一个晚上,去把折子都拿来吧。”李曜将那根头发缠在指尖,踩着鞋子下了榻。
丘公公见状心里直叹气,皇上再这样下去还不得熬坏了。
待宋妆如回去后,屋里只剩下一主一奴,丘公公上前端了一盏茶,看着龙案前的身影,大着胆子道,
“诶唷,皇上,奴才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曜大手放下杯盏,“说。”
丘公公眼睛瞟着那张俊脸,“奴才看妆如姑娘性子还是很好说话的…皇上若喜欢妆如姑娘,不如再用用旁的法子。”
说完见那修皙的大手一顿,俊眉微微皱着,“大胆。”
丘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半晌才听头上响起那清冷的声音,“你是该死,竟敢揣测朕的心思。”
李曜垂眸看着手里的折子,语气淡淡道,“既都已犯了死罪,有什么便说什么吧。”
丘公公一听就知道,明玄帝这是没生气,一阵叩谢道,“奴才谢皇上恕罪,奴才愚笨,说完最后还得靠皇上定夺。”
“嗯。”
“皇上对妆如姑娘好,要好到明面上去不是?妆如姑娘在辛者库的时候,皇上渐天晚上到那青鲤湖等着,就为了想看妆如姑娘一眼,怕她没有银子挨饿,还特意借宋贵人生辰的由头大赏六宫,就连那两位辛者库的姑姑被赶出宫去,妆如姑娘也都不知道,这心里如何能念着皇上的好?…”
李曜浓密的睫毛微微抖了抖,“继续。”
丘公公来了精神,“皇上要明面上对妆如姑娘好,这是一,再有,女人家心肠都软,皇上不妨也让妆如姑娘,适当的知道皇上的难处,说不准妆如姑娘就会…”
他有什么难处,还要说给她听?
李曜放下手里折子,微微挑着俊眉看他道,“你是要朕以此博得她的同情?”
丘公公连忙摆手笑道,“不,不是同情,是心疼。”
他是一个帝王,怎能做出这般行径来…
“还有旁的法子吗?”
丘公公转着眼睛思衬道,“再有就是皇上要多体谅妆如姑娘的心思,不能和她拧着来,要再多些温柔小意,天长日久妆如姑娘肯定会念着皇上的。”
丘公公说完心里也是纳闷,皇上先前对各宫妃嫔虽谈不上宠爱,却也是温和的,偏到了宋妆如这儿像是突然变了个人,连他都看的都着急。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越是在乎就越是方寸大乱,连他都懂得道理,皇上竟是看不透。
半晌头上响起那清冷的声音,
“自己去领赏吧。”
“多谢皇上!”
灯下,李曜看着指缝缠着的乌亮发丝,俊脸上总算又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