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几秒,顾忱景抬起眼角,正视林酌光:“高三的时候,我们……发生了一次……争执,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之后你就失联了。”
回忆起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摔课本走人的行为,林酌光略有惭愧。
“那个时候,女生们一调侃我和你,你就发怒。”顾忱景垂下了视线,“你是……真的那么不想和我联系在一起吗?”
“不是!”林酌光忙忙解释,“她们又不是只调侃我,她们还调侃你和谢喻然。”
“她们开玩笑的时候,你总是冷着脸很不开心的样子。”林酌光委屈地撇嘴,“我不想看到你那个样子。但是你虽然冷着脸不开心,也还是会给人留余地,所以只能我来发脾气,我发了脾气,她们多少就能收敛一点,你就没那么烦了。”
顾忱景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怎么?是不是很感动?”林酌光戏谑道,“要不要报答我?”
顾忱景抬起头,依旧正视着林酌光:“我要辞职了。”
什么鬼?林酌光措手不及,戏谑的笑还在嘴角,眼睛却震惊地瞪大,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
不是在聊高三的事情,聊报答吗?忽然冒出来的辞职又是哪一出?
这才消停了三个月,顾忱景怎么又提离职了?
这和谢喻然刚才的电话有没有关系?把谢喻然从顾忱景生活里拉黑有没有用?
“我妈……”顾忱景脸上神色如常,“我妈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安排了一门亲事。这带着浓浓封建残余的表述让林酌光心里极度不爽。
“你拒绝啊!”正义的林酌光摘下碍事的眼镜,拍案而起,“你不能为了你妈妈牺牲下半生的幸福吧?你上半生都还没过一半呢!”
顾忱景平静的节奏没有被林酌光打乱。他冷静地说:“我要结婚了。不会留在凌北。”
林酌光彻底无语,他脑子里乱哄哄的,顾忱景要辞职、顾忱景要结婚、顾忱景要离开凌北,一起嗡嗡嗡打转。
“她家会把债务平了,再给我妈开新的公司。”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顾忱景的平静像古井无波。
“你……喜欢她吗?”林酌光干涩地问。
“我妈发过照片给我。”顾忱景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删了,没细看。说是低我们两届的学妹,高中时就挺……欣赏我的。”
“可是你不是一直抗拒这种捷径吗?顾忱景,你的底线呢?”
其实林酌光心里清楚,在不伤害其他人的基础上,双方自愿达成价值相当的协议,其他人无权站在道德高地去指责评价。
但顾忱景不一样,他的三观和这样的利益交换,天然就有着不可协调的鸿沟,这样的撕裂造成的,一定是顾忱景的痛苦。
“我是不喜欢。”顾忱景说。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他小声说,“但是我不能不管我妈。”
“她自己要作死。她作死的时候,想过你没有?她还要拉着你陪葬。你就不能割裂掉这种所谓的亲情,自己去求生吗?你怎么会答应这么俗套可笑的事情?”
林酌光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但他没法不上头。被感情捆绑的顾忱景让林酌光心里同时点燃了一万个燃烧瓶,还有往炸药库发展的趋势。
“俗套,但是不可笑。这能救我妈妈的命。你知道,我妈回不了头了。她其实……挺可怜的。”顾忱景苦涩地皱眉,“我也想过放下她不管,让她自己清醒过来。但是我做不到。”
“那你就可以去……卖身?”
“林酌光……”
顾忱景的声音软下来,他看着林酌光,眼睛里是第一次在林酌光面前流露出的软弱、迷惘,像被遗弃的幼童一样慌到绝望,却又残存着一丝让人心碎的天真希望。
林酌光心跟着软了下来,一万个燃烧瓶被浇熄,留下一片断瓦残垣的白地。
他在顾忱景身边坐下来,用手揉自己眉心,感觉异常疲惫:“我都还没去和亲呢……你倒先去了?”
顾忱景的声音带着哑:“其实你永远不用和亲,不用勉强自己。好好的找个真心喜欢的人。”
“我也可以帮你。”放下用力揉眉心的手,林酌光坚定地说,“让我帮你。如果你要用自己去换你妈妈,你跟我换。”
张牙舞爪中二兮兮的林酌光,其实一直都很温柔。
顾忱景最怕的就是林酌光的这种温柔。
“你帮我……我没法以身相许。”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林酌光的肩膀,甚至还轻笑了一声,“我们是朋友,我最不想欠的,就是你。”
林酌光的手又回到了眉心,更用力地按住,指甲深深嵌入皮肤,留下两道锐利的痕迹:“小狮子,我们可以讲讲道理吗?我不会输的那种道理。”
顾忱景不说话。
空间里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林酌光无力地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离职?”
“2月。”顾忱景说,“到春节放假,回去过春节,就不来了。”
林酌光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么快,又要过年了。去年过年的时候,顾忱景还会回他微信,和他聊工作。
今年呢?
“我走了。”顾忱景站起来,试图散掉房间里这浓浓压抑的离愁别绪,“得去做年会准备,我今年还有节目呢。”
“是吗?”林酌光不怎么配合他的积极,“你不是对这些没兴趣?”
“本来没兴趣的,但是想到是第一次也是最后在莫氏参加的年会……”
话题又绕回到这上面,顾忱景放弃了努力:“我回6楼了。”
.
关上的门甚至没有发出碰撞声,林酌光却觉得心里裂开了。
顾忱景真的要离职。
他会和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女孩子、基于一个不光明正大的理由而缔结契约,成为命运共同体。
林酌光清醒的知道,顾忱景一定、一定、一定,会断联。
他再也不会来凌北市,甚至,他再也不会见林酌光。
不知道顾忱景在把人生奉献掉之后过得好不好,会不会遇到问题,遇到危险时自己不在他身边,没法保护他,林酌光接受不了。
他不怪顾忱景这么做,但他不想顾忱景这么做。
顾忱景要结婚了。
他要结婚。
成熟稳重帅气的有为青年林酌光,感受着心脏越来越强烈的钝痛。当痛到想要去踹桌子时,一丝疑惑忽然闪过他仅存的清醒:我是不是喜欢顾忱景?
仔细想了想看过的电视剧的恋爱情节和在自己身边出现过的所有男性,林酌光对自己确认:我没喜欢过男人啊?
可唯独顾忱景……
有为青年薅乱了精心打造的发型,哀嚎一声,捧着没法找到正确答案的迷惘少男心,和真情实感为顾忱景的选择悲痛的正义之心,瘫倒在沙发上。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31日下午的时间不安排工作,全部用于年会彩排。
在后台候场彩排的顾忱景收获了一个全新的林酌光。
林酌光一改早上顾忱景所见的成熟稳重诚恳上进的有为青年扮相,变成了套着大一码浅紫间闪金的卫衣,发尾挑染出一抹紫金,还带了一个浅金色发带的说唱青年。
这套系到底和林酌光日常的形象反差太大,顾忱景在见到他的第一瞬间没控制住失态,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穿这样?”
“品牌事业部下午要拍个新年宣传片,说企划的亮点是去除掉莫氏多年的老成暮气。”看到顾忱景确实震惊的神色,原本觉得自己底子好,就算造成这样也还是挺精神小伙的林酌光紧张起来,“很难看吗?”
顾忱景重新打量一番林酌光。
林酌光平时不穿正装,但腿长身正的优势和好看的脸,结合从小就耳濡目染的品味,一直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精致和不出格的端正。
实打实的底子好,经造,确实怎么都不会难看。
“第一眼冲击比较大。”顾忱景实话实话,“现在看觉得也挺帅。就是这个发带……真的必要吗?”
“我就说这发带画蛇添足。”一把扯下发带,不管头发又被带乱了,林酌光把它扔到桌上,“这企划谁出的?能不能开了这人?”
顾忱景把林酌光扔下的发带捡起来,理顺了叠好,塞进林酌光大一码卫衣的口袋里。
“算了。”随着顾忱景不急不躁的动作,林酌光觉得自己被安抚,他耸耸肩,“我这么帅,就是把扮成妲己,我也是最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