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白道:“我们走吧,宴席也快散了。”
夏侯离溪跟着他,笑道:“我东来的路上,听到不少有趣的事,你想听听吗?”
江季白皱眉:“战火不断,生民离散,哪有什么有趣的事?”
夏侯离溪啧道:“老气横秋~是温家的事,听吗?”
江季白动作微顿,问:“什么?”
夏侯离溪跟在他身侧,笑道:“说是温家有双煞。”
“老大是个冷面阎王,老二呢是个无赖泼皮。”夏侯离溪顿了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江季白。
江季白脸上稍带笑意:“我知道,温白南下的军饷是打劫了十几个土匪窝得来的。”
“可不止,这小子把温家那群老古董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还跟倭人做生意。”夏侯离溪感慨道:“北齐起兵时,桑海那位太子殿下踌躇不前,不敢发兵,你知道怎么着吗?”
江季白等待他的下文。
“温白直接发兵,先斩后奏,那位殿下势单力孤,只得忍气吞声。”夏侯离溪道:“不过也就是听着委屈,温白打下的地方,不还是他江承煜的。”
江季白思索:“他并非是为了江承煜,我近日听说温玄被先帝囚禁起来了,就是不知关在哪里。”
夏侯离溪低声道:“我也听说了,好像是给崇安王…”
江季白打断他:“我小皇叔不是那样的人。”
夏侯离溪悻悻然地闭嘴了,倏地,他又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温白当年不跟你回江南,是因为温玄的缘故?”
“想过啊。”眼前梨树花开正好,江季白坐在树下,“我想过他可能是为了不拖累我,可也只是想想。溪哥,有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那时那样说,我岂敢再自作多情?”
“我后来也想,就算他跟我回了江南,之后也是会走的。他是风啊,你不想要他时,他不住地吹你,你想要要他时,他就吹走了,他会在我燥热困顿时给我几缕避暑风,我一旦好了,他就走了。”
“溪哥,我留不住他的。”
青丝被风掀起,几瓣梨花悠悠地落下,停在了江季白的发梢。
这给孩子妄自菲薄成啥样了,夏侯离溪无奈地看了眼江季白,他转移话题:“当年在天渊城,可没看出温小公子如此善战好斗,真是变了。”
夏侯离溪笑道:“你倒是还跟以前一样。”
江季白心想,温白变了,也没变;他没变,却也变了。
第115章 妄自菲薄
夏侯离溪一摸腰间,道:“坏了,我书掉了,我回去找找,你在这儿附近等我。”
“嗯。”
江季白合上眼睛,打算小憩片刻,忽然,他听见一阵呕吐的声音,简直影响心情,他不悦地皱眉,打算换个地方。
江季白刚站起来,就看见了吐得一塌糊涂的温白,恰巧温白拿帕子擦过嘴,转身看了过来。
所以说,命运挺无聊的,你想见一人时,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不想见时,抬眼就能看到。
江季白扶着梨树,一副刚睡醒的又很吃惊的样子,温白这四年来第一次生出了想去刮个胡子的冲动。
两人相顾无言,都不愿转身离去,那样多少有些逃避的姿态。
江季白留意到梨花旁有一个石桌,石桌上放着茶盏,他顺手倒了一杯,往温白的方向推了一下。
温白:“……”这么含蓄?
那他是给这个面子?还是…给这个面子?
温白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江季白悠悠道:“脏水。”
温白被呛了:“咳咳!咳…”他一边咳嗽一边瞪着江季白。
江季白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朵梨花:“开个玩笑。”末了,他故意问:“可以开吧?”
温白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明明人多时还能调侃他,怎么单独相处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江季白心中忐忑,玩笑也不能开了?
温白不说话,他也不自在,只得没话找话:“桑海的风挺大…”
温白笑了,他抹掉下巴上的水渍:“是想说我被风吹的皮糙肉厚了是吧?”
江季白松了一口气,温白调侃:“也是,桑海哪能有江南养人啊,我看你们家的小兵,个个儿都白白胖胖的。”
“温家军如今风头正盛。”
“御贤军也不遑多让。”
客套完毕,又是无言。
温白往江季白走近一步,他微妙地发现,江季白身子后倾了下,他似乎在抗拒他的靠近,温白只得尴尬地停住了脚步。
“诶,他们在那儿。”
幸好夏侯离溪的声音传过来,打破了这场尴尬。
江季白和温白看过去,还看见了夏侯离溪身边的常修儒。
常修儒颔首微笑:“季白世子。”
“常公子。”江季白点头。
常修儒对温白笑道:“我担心你又喝醉,便想着过来接你,没想到你已经走了。”
温白哈哈笑道:“全吐干净了,没醉!”他看了看夏侯离溪:“你们为何在一起?”
夏侯离溪晃了晃手里的书卷,道:“我的书被修儒捡到了,我俩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常修儒微笑:“是。”
夏侯离溪看了看江季白,又看了看温白,他心里盘算着开口:“季白,我们回去吧。”
江季白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温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眼看江季白就要转身,他突然开口:“江季白!”
江季白手指收紧,他顿足停下,询问般地看向温白。
温白挠挠头,佯做随意道:“当年在韶关,我说的话非我本意,你…咳,不要介怀。”
江季白眉心一动,似乎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沉声:“你说哪一句?”
温白:“……”
江季白抬眸,目光如炬:“你当时说了很多,你说哪一句?”
“呃…”温白语塞,他巴不得忘掉自己说的话,哪里还记得哪一句?他只记得,江季白哭的怪惨的,如此推测,他约摸说了很过分的话。
罢了,敢说敢当,江季白既然要怨,那就让他怨吧。
温白无奈道:“…那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什么也没说,这是什么意思!
江季白心中愤懑,他刚要开口,就被夏侯离溪制止了。
“行了,留些体面,来日方长。”夏侯离溪悄声提醒。
江季白缓缓闭嘴,是啊,最难过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他何必再作茧自缚?
“我知道。”江季白低声道:“当年是我冲动,都是…误会,你莫要放在心上。”
夏侯离溪:“……”不是,他不是让江季白跟温白划清界限的意思啊。
江季白突如其来的示弱,让温白猝不及防,温白没明白,什么叫…都是误会?
江季白微微颔首:“告辞…”
看着二人离去,常修儒一头雾水,他忍不住问:“你们当年到底怎么了?”
温白扶额,吐出一口气:“当年他让我跟他回江南,我没有答应,还说了很伤人的话。”
常修儒皱眉:“说清就好了呀。”
有些事说得清,有些事说不清。
“当年他说…他喜欢我。”温白语气悠悠,听不出半分情绪。
常修儒:“……”
温白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自嘲一笑:“谁他娘的记得我当年秃噜了什么。”
“等等,你说的喜欢是…”
“他亲了我。”温白:“就这种喜欢。”
“……”常修儒努力理解着温白的话:“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温白:“我想着是先道歉,不过现在看来,人家早就不在乎了,都是误会,呵!好一个误会!”
常修儒道:“我的意思是,你对他…”
温白愣了愣,他打着哈哈:“哈,我?我就是不想他耿耿于怀罢了…”
常修儒正欲再问些什么,温白已经转移话题了:“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霆灵附近的地图。”
回去的路上,夏侯离溪恨铁不成钢道:“谁让你跟他划清界限了?”
江季白不满:“不是你说留些体面?”
“我的意思是让你先闭嘴。”夏侯离溪无奈道:“当年的事已经发生了,你再耿耿于怀又有什么用?总道是你放不下他,那就慢慢来,你这脾气,平日挺精明的,怎么遇到了这事倒不明白了。”
“溪哥,算了。”江季白觉得再深究下去,只能是作茧自缚,他认真道:“他连跟我多说一句话都不肯,就连道歉也说的勉勉强强的,我何必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