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朵朵长叹一声:“人的眼睛可比嘴巴诚实多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非无情无义之辈。不过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想博出一条出路。可惜与羊谋羞,损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若娘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从小曼姿的遇害事件上,看明白了那个人的真面目,如今执意隐瞒,怕是以为自己已无回头路可走,不得不硬着脖子一条路走到黑。”
她顿了顿,轻言道:“旁观者清,朵朵看的清明,现在的你不过是身在迷局盲了双目,其实这世间路何止一条?若娘何不回过头看看,也许有人愿意为你点上一盏明灯也未可知啊?”
说了这会儿话,炭火的表面已烧出了一层层薄薄的灰贴覆表面,忽而,一道风吹过,吹的木炭猩红,盯久了,使人眼睛发涩。
不知过了多久,若娘缓缓懈了心神,淡淡道:“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却这般善于蛊惑人心?”
宋朵朵淡淡道:“若娘若觉得我是蛊惑就是蛊惑吧,不过我这个人爱憎分明,能让我浪费口舌去蛊惑的也没几个,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明白若娘你的苦衷。生逢乱世,女子大多活的艰辛,你一人撑起歌舞坊,逼着姑娘们苦练舞技,为的什么?不过就是为了让她们有一技傍身,尽量活出点尊严吗?”
这段话宋朵朵说的至诚至真,若娘听的也是心头一涩,为维持神色淡然,她使劲抠着手心。
宋朵朵沉吟片刻,默默道:“昨晚的炮仗声断断续续一时响到子时才消,我实在睡不着,便设身处地的站在了若娘的角度上想了想。假如我经营了一家歌舞坊,手里有一群漂亮可爱的姑娘,我也不指望她们能为我挣什么大钱,就想大家相互照应,活出一点体面。
可这时候来了个大官,羞辱我、诋毁我、压榨我的生意、欺负我的人,因为上缴的钱财太少,就逼迫我去做一些下作买卖,我若不从,他就拿姑娘的性命威胁我,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宋朵朵的语气缓慢,稍稍停顿了片刻,叹道:“我发现,我竟然没有办法。我身份低贱如泥,违抗不了,又被他捏住了软肋,导致我事事忌惮、受人掣肘。所以我除了假意迎合,别无他法。”
苦涩的神情浮到若娘的脸上,她想说话,喉咙却像堵住了石头,压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片刻的沉凝,她才终于张开了嘴:“姑娘还真是妙语莲花,听的奴家这心戚然悲切,如同切身体会了似得,可惜啊,奴家与姑娘口中的‘我’大不相同。因为奴家就是个良心狗肺之人!”
宋朵朵微微蹙眉,叹道:“既然若娘不肯信我,我也无法了。只希望若娘多加小心,别成了第二个小曼姿才好。”
她言此起身,抬步走的决然,只是人刚走到门口,若娘的凄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姑娘说奴家身在迷局盲了双目,可姑娘又何尝不是这样?”
宋朵朵骤然停步,回头看向若娘,若娘眼中盛泪,笑容凄然。
“盲了双目的从不是迷局……”她苦笑:“是有人遮住了光。”
宋朵朵微微眯眼,再次离开时,步子都变得沉了。
…
将军府的午饭简单,萧淮北来寻她时,见她吃的心不在焉,视线更是放在小本本上,动都不曾动过。
萧淮北心下微沉,上前敲了敲她的脑袋瓜:“能不能好好吃饭?”
“大人?”宋朵朵一板一眼道:“就算你是我的领导,可我也是有隐私的!你下次在来找我前,能不能麻烦你先敲门?”
“明明是你想事情太入迷了没听见!却来怪本官?”萧淮北一屁股坐到了她的面前,瞪圆了眼盯她:“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说的果然没错!你,不讲理!”
“……”宋朵朵不与他争,只道:“下午我想去趟王员外家。”
“怎么?”萧淮北吊儿郎当的嘿笑:“没从若娘口中探出口风啊?”
宋朵朵郁闷道:“大人可了解董耀年吗?背景大不大?”
“不大,”萧淮北挠挠眉梢:“不过就是巴结上了一个大官而已。”
宋朵朵愣住:“一个大官?”
这董耀年的能力不小啊?在北部这偏僻又贫穷的地方?居然也能和大官攀上关系!
“对,一个不足为惧的官而已,”萧淮北瞳孔中闪过得意之色:“本官相信师爷,一定能够搞得定!”他一脸坚定:“然后将他们一块推到!”
宋朵朵:“……”
宋朵朵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后,突然扯下一页纸,小短手将纸上下翻折,又取笔在上头画了几笔,不消片刻,一只憨憨的狗头就折好了。
然后起身,郑重其事的交到萧淮北手里:“此物是朵朵送予大人的离别之物!从此你我各不相干!再见!”
萧淮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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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王员外名叫王虎,是北安的本土大财主,此人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做个富贵闲人,但为了万事顺遂,在府衙上下打点了一通,捐个了员外朗的小官。
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因为他从未到府衙里应过卯。
提及王虎,柳辰阳对他印象不错,言辞之中,有褒无贬。说此人乐善好施,对北安的百姓颇为照顾。
而且,此人是个老婆奴,惧内之名远播,无妾室、无通房,就连屋里伺候的下人,一水都是小厮。
那宋朵朵就糊涂了,怎么小曼姿去他家跳了个舞,回来肚子就大了?
三人刚出将军府,迎面就碰到了董文轩,瞧见柳、萧二人急忙见礼:“学生惭愧,昨日身体抱恙,未能为将军、大人尽犬马之劳,今日特来请罪。”
昨日宋朵朵从小破屋回来,就未曾见到董文轩的影子,事后得知,他喝了一杯丫头奉上的茶后,突然就爱上了茅房。
短短一日不见,脸型消瘦了不少,今日竟还敢到两人跟前碍眼?显然,他爱茅房爱的不够深沉。
萧淮北见她又盯着董文轩的脸发呆,直接拉着她踏上了马凳。
“怎么?师爷也觉得董文轩不同凡俗吗?”
宋朵朵直言道:“实不相瞒,朵朵的词汇量十分匮乏,但凡长的不错的,在朵朵眼里都是不同凡俗。”她默了默,盯着萧淮北的脸郑重道:“大人也是。”
萧淮北素来温和的神色,缓缓变幻成一张假笑的脸。
宋朵朵也跟着笑,顺便扬起大拇指赞他一句:“不过说别人是奉承,说大人是真心实意的。”
萧淮北依旧假笑,不过瞳孔中闪过得意之色,后心满意足的懒懒依靠在车厢上:“这还差不多。”
一声鞭响,马车骤然起步,宋朵朵身子一仰,后背也紧紧贴在了车厢上。一歪头,就见萧淮北正拿着她折的那个狗头傻笑。
“师爷的手可真巧,这小狗被你折的憨态可掬,”他转头看她:“师爷喜欢狗吗?喜欢的话,本官送你一只。”
宋朵朵斩钉截铁道:“不喜欢!”
哄你一个就够心力憔悴的了,休想让我再养一只!
萧淮北眨眨眼:“哦,那太可惜了。”
一炷香前,宋朵朵真的收拾好小包袱准备扬长而去,吓的萧淮北不知所措,当场扬言要给她涨一倍月钱。此次罢工事件才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如今宋朵朵捏着自己鼓起来的荷包,只觉得心满意足。
入职时间还不足一月,月钱竟然翻了一翻,果然知识改变命运,她得好好想想这些钱要怎么利滚利。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养些家禽比较合算,养大了可以下蛋,然后蛋生鸡鸭鹅,鸡鸭鹅再下蛋,如此反复,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这么一想还有些小激动!
“嘿。”
“嘿。”
宋朵朵忍不住掩面偷笑,不成想笑出了叠加音效,不由自主的打开了指缝,与萧淮北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宋朵朵瞄了眼他手里的狗头:一个折纸稀罕成这熊样,果然是个大憨憨。
萧淮北瞅了眼她手里的荷包:二两银子乐成这个傻样,果然是个小傻纸。
宋朵朵:害~管他呢,不耽误我挣银子就成。
萧淮北:哼~无所谓,傻傻乎乎的更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