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此次春心楼毁于一旦,三人丧命,多人受伤,罪魁祸首便是东洲府小公子李西?”
尚邪拱手答是,别的再不多说。接下来一切是非论断理当主上做出决意,他已没有插手之地,只等领命行事。
邢曈低头思量,大殿一时沉默下来。
片刻,却听他道,“夷衡以为如何?”
夷衡道,“此乃君圣心□□之事,我不便多言,不过,倒是有句话想要说于你听。”
邢曈便道,“都说夷衡做事随心随性向来不讲规矩,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在我跟前还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也不怕闪了舌头。”
夷衡便笑道,“不讲规矩是真,不过得要分时候,这个时候,显然得先做做面子,先做面子,才好说话。”
邢曈哈哈大笑,“夷衡向来都是最不像神仙的神仙,一别数日,却越来越印证此话,做人做得入木三分,现在面子做过了,有话便说吧。”
夷衡自当乐意,话锋一转道,“依我之见,目前最要紧之事是重建春心楼,几百号人总得有个去处,另外受伤之人也须尽快妥善处理,至于李西,邢曈不妨把他交于我,此次之事,并非那么简单,你若信我,待事情过后,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如何?”
邢曈观他神色,沉默须臾道,“好,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是东洲府数代皆是良臣,其父李尤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助我良多,王城得如今平顺他劳苦功高,所以……”
夷衡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放心吧,绝不会让你难做,想是你还有许多事情吩咐,我们就不给你添乱了,这王城里,怕是有段时间要忙了。”
回头招呼身后道,“我们走吧,他做他的事,我们也该做我们的事了。”
几人先后离去,邢曈低着头若有所思,尚邪试探着道,“主子,上子似乎意有所指啊。”
邢曈抬起眼皮看他,“你倒是聪明了一回,先不管他,我们先把这烂摊子收拾了才是正经。”
王城大牢外。
几人在大牢门前止步,莫鱼从来没见过人间大牢,一时格外稀奇。扶鸢知道夷衡君做事自有道理,也知他早有打算,是以并未多问,他做什么,只是跟着他做罢了。
而扶罗看上去却有些失魂落魄,早先,他们返回王城之前,张大娘和小布头便与他们告别了,经历此番,他们没理由再守着这栋该死的破楼,是时候该过他们自己的生活了,这也是他们一直期望的自由的生活。按理说,她该替他们高兴才是,可是,张大娘在大火中身上多处被火烧伤,已是伤痕累累,这些都是她一手造成。若是当时她义无反顾挺身而出救她,也许,她便不会到如今地步,以她的功力,她虽然能消除她身上的疤痕,可是内在的疼痛不能在一时之间治愈,还有她一头的秀发……被大火烧得寥寥无几,只得一把割断,从此只得戴上头巾才能见人。身体发肤是何等重要之物,更何况是女人,扶罗觉得把她千刀万剐都难赎其罪。
夷衡叹了口气,回头拉了她的手腕,笑道,“走,我们一起去看看,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可现在和将来的事可以不再后悔,你要撑住了,接下来可是罗儿你最为难过的一关,不过这一次不同,你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你身边。”
莫鱼从台阶上跑下来,在她面前绕了一圈,龇着牙打趣她,“扶罗害怕啦?一向胆大妄为的扶罗原来还会害怕!你放心好了,有我莫鱼在,那小子不敢对你怎么样,说起来,李西还真是胆大包天,这样拼命找扶鸢做什么?待会儿进去,你们只管躲到我后面,知道吗?看我怎么收拾他!”
虽然他说的与她想的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不过却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想起李西,扶罗立刻换了一副神态,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十分不想见那个人。
扶鸢也道,“扶罗,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在这里等我们罢,万一被他看出些什么来,又是个祸端。”
扶罗心中犹豫,便去看夷衡神色,扶鸢莫鱼也安静等他拿主意。
夷衡低头斟酌,若非此事与她们切身相关又是如此重要,便是随她又何妨?可是眼下……
主意既定,于是道,“好罢,你便在此等着罢,我们回来之前你不要擅自走动,等我们回来一起回去。”
扶罗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道,“我保证老老实实待着,你们快去快回。”
夷衡率先登台,径直走进大门,扶鸢莫鱼紧随其后。
李西牢房。
该说他是祖上护佑还是运气太好?身处大火中心,反倒没甚受伤,只稍微伤了几根头发,几根眉毛,身上多少有些燎伤罢了。
莫鱼捏着下巴连连称叹,“李西啊李西,你简直就是个‘奇迹’!邢瞳说你家祖上功德无量,到了这代,却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你做出这种事来,在大火中烧个干净也便罢了,偏偏全胳膊全腿走出来,哎!造孽啊!”
李西从阴影中走出来,神情似有恍惚,当他看清角落里站着的一人几乎大跳起来,紧紧攀着牢门,又哭又笑又嚎道,“鸢鸢姑娘!鸢鸢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吧?我想问问你!那个晚上,月冠之舞,那个红衣女子真的是你吗?自从那晚我看到你的舞,便再也忘不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只想再见你一面,求求你!求求你!再跳一次好不好?你想要什么,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再跳一次,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便是要我死也行!好不好?行不行?!”
扶鸢皱着眉头,道,“李公子,你疯魔了,即便再跳一次又如何?你看得了这一次便会满足吗?便不会想看下一次吗?你明知自己根本不会满足,又何苦强求这一次?”
李西情绪更加激动,面目甚至有些狰狞,道,“鸢鸢姑娘,我娶你好不好?我娶了你,以后就能一直看你跳舞,这样就不会想看看不到,找你又找不着了。”
莫鱼睁大眼睛像是在看一个白痴,摇了摇头,十分可惜道,“哎!好好一个人,怎么说傻便傻了,夷衡,扶鸢,我们走吧,和傻子说话,一定也会变成傻子的。”
夷衡在后面始终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那时,他清楚地看到,一道金光飞进李西体内,这个气息,他在扶罗记忆里曾见到过,那是白尾虎无疑。可是,这个人疯里疯癫的,哪有半分白尾虎的气息?难道是他多心了么?幸是没让扶罗进来,要不然,定是一刀要了他的命,到时李尤没了儿子,可没地方哭去,扶罗……扶罗……糟糕!扶罗有危险!
刚有所反应,便听大牢外面有打斗声,扶鸢莫鱼狐疑,夷衡连一句话都来不及交代便在眼前消失,两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再顾不上身旁疯人跟着他原地消失。李西彻底傻了眼,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做过了头,大白日活见鬼。
大牢外,一片空旷的广场上,扶罗与白尾虎打得难解难分。
第50章
此时的扶罗完全切入战斗状态,浑身晕染芳魁之力,较七年前更甚。她双目赤红,手中血灵匕刀锋凌厉,这样一把杀人的匕首,偏偏把它叫作美人匕――日暮美人匕,莫鱼取得名字。当时扶罗听了还笑她,说这名字一点也不贴切,这样一把凶器,怎能叫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非要让他换一个,而他当时却用一句话把她驳得哑口无言,“难道你没听过,越好看的东西越危险?”
七年不见,白尾虎没想到当初那个黄毛丫头竟变得这般厉害,这样的攻击,一出手便是杀人要命,她对他的恨,在这儿匕首上暴露无遗,随着功力的增长,她的恨亦是与日俱增。
夷衡扶鸢莫鱼在此现身,见此也不由得大吃一惊,七年来他们日日在一处,应是对她再熟悉不过,可是到现在他们才发现,小罗已不是当初的小罗了,原来,他们对她从来不曾看清。扶鸢心中悲恸,狠狠抓着胸前的衣襟,五指收紧。
夷衡察觉她的异样,道,“不是你的错,我明知她大劫将至,却没有办法阻止,终究害惨了她,如今伤害已成,再也无法弥补,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和陪伴。陪着她,等待时间抚平伤口,虽然难过些,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伤口会愈合的。”
扶鸢道:“扶罗太惨了,我什么都没帮上她,我真的好恨我自己,原来这就是痛的滋味,我都这般难以忍受,她又要承受多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