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喝完,叶静初就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了,只能任凭她们摆布。
这两个女人手很巧,动作也温柔,她们给叶静初的头发抹上香油,梳顺梳齐,叶静初这才发现他的头发是打着卷儿的,很长,很黑。
然后她们又在他的身体上从头到尾地抹上油,他的肌肤并不白,是被太阳晒得微黑的蜜色,而且叶静初还发现这具身体居然是个有肌肉的,被抹上了一层油的身体有着很清晰很漂亮的线条。
他的眼睫毛也被油浸湿了,浓密乌黑的睫毛沾了厚重黏稠的香油,眨起眼就难免缓慢而费劲,就像蝴蝶一样缓慢地收拢翅膀。
连带着他的嘴唇上也被抹上了一层薄薄的香油,弄成丰润漂亮的模样。
最后她们用一块单薄的白布折成垮裤的形状,草草地围在了他的腰间,再用一根串着铃铛的红绳系在了他的脚踝上。
这是规矩,这根红线最后只能由客人解开,表示这个奴隶的禁锢由他打破,从此将成为他的所有物。
叶静初虽然动弹不得,好歹还能说话,于是他就一直在唠唠叨叨地试图向她们搭话,然而无论是讨好奉承还是冷嘲热讽,她们都像个木头人那样无动于衷。
最后叶静初忍不住央求道:“两位姑娘,能不能让我照个镜子?”
他实在是太想知道这具身体到底长什么模样了。
这个理由倒是不过分。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合力搬过来一面铜镜。
叶静初在看到镜子的那一瞬间瞪大了眼。
这……
这……
这……
这不就是一个头发变卷、肤色发黑、还比原来强壮了一点的——他自己——吗?!
大概是因为出身地域不同的缘故,比起原先偏向于俊秀的样貌,现在的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张扬和野性,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也更加锐利,就像野兽的眸。
哪怕是同一张脸,也会让人觉得是不同的人。
镜中的他,与原本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野性难驯,危险十足。
等他终于被打扮好推出去见妈妈,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了一遍,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去把凤溪喊过来,让她带过去教教规矩,最好今晚就能卖出去。男人没什么用吃得还多,可不能让他浪费奴家的粮食。”
她使劲地拍了拍叶静初的脸:“但愿你能卖个好价钱。”
朕值一万五
凤溪是风情苑的花魁,也是妈妈的摇钱树。
她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是妈妈从小养到大,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娇娇,虽然是馆姬,但她的吃穿用度是照着官家小姐来的,一点都没含糊过。
因为这个,还未到夜间,风情苑的楼上楼下已经坐满了恩客,嘴里喊的都是凤溪的名字。
然而众人心心念念、见之不忘的美人儿此刻正凶残地甩着鞭子,教导着叶静初所谓的“规矩”。
她五官深邃精致,一看就是胡人出生:“你给我听好了,客人进来的时候你一定要笑着,客人要你陪着你就不许再动弹,客人就算弄疼了你也不许瞎哼哼……你在听我讲话吗?”
没有。
叶静初不仅不在听,甚至还在发愣。
如此娇小可人的一个小姑娘,表情却凶神恶煞得要吃人。
她见叶静初走神,气得一甩鞭子就抽了过来。
叶静初虽然被下了药,好歹这具身体的底子很好,他就地一滚,避开了她的这一鞭。
地板被叶静初这么一滚,登时就变得亮晶晶的,仿佛打了蜡。
凤溪尖叫道:“天啊,你知不知道这香油有多昂贵?居然就这么被你给浪费了!”
叶静初:“……”
谁让你们用这么多的油,又不是在煎饼子。
凤溪气得跳脚:“来人啊,把这个大赫人栓好了,我要让他瞧瞧得罪我凤溪会是个什么下场!”
先前那两个奴仆走了进来,拖着叶静初下了楼,在叶静初脖子上系了根细细的金链子,像栓狗似的将他拴在了姑娘们用来表演的舞台边上。
这种姿势实在是太过屈辱,更何况楼上楼下数百位恩客的目光都落在他半裸的身躯上,目光像蚰蜒一样腻在他的身上,叶静初被看得头皮一麻,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然而他咬了咬牙,硬是没求饶。
“哟,是条漂亮的野狗。”
有个穿得财大气粗的老爷路过他的身边,想要顺势伸手摸他一把,叶静初硬撑着避开了他的咸猪手。
他弓起背脊,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目光阴沉地看向他,目眦欲裂得想要杀人。
财主老爷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作势要踢他:“反了你了!”
还是旁边的妈妈闻声赶过来拦下了他:“哎,老爷,我的好老爷,您可别打坏了。好歹他也是奴家花了大价钱买的,您若想拿他杀气,也得花钱买呀。”
财主老爷不甘心地停了手,瞪了一眼叶静初:“他叫什么名字?”
风情苑的规矩,这里的客人都是喊名字叫价,喊一次名字,加价一百两。
妈妈当然不会知道叶静初的名字,但她反应极快,立刻就讨好地笑道:“他呀,叫阿狗。”
“哼,真是人如其名,一条不听规矩的狗!”
财主老爷一甩袖子,转身向他的席位走去。
叶静初刚刚因为避开的动作大了点,喉咙被铁链勒得有点痛,他哑着嗓子道:“我不叫阿狗。”
妈妈因为今日的夺魁夜,心情格外的好,也不计较叶静初刚才怠慢了客人:“好啊,那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叶静初哑然。
他的原名肯定是不能拿出来的,直呼皇帝名讳是要杀头的,可他也不知道这具身体叫什么名字。
妈妈见他答不上来,一锤定音:“那你就叫阿狗。”
叶静初:“……”
夜很快就深了,华灯初上,风情苑里的绢灯被一盏一盏地点起来,阁楼上垂下了透明的红纱,映得整座风情苑的光线都是旖旎又朦胧的。
叶静初借着周围的光线并不明亮,开始折腾那根拴在脖子上的细铁链,解不开;他又去扯脚上那根红绳,扯不掉。
叶静初自暴自弃地想,早知道有朝一日会沦落到青楼,他当初就不死了。
咚、咚、咚。
三声花鼓响过,蒙着面纱的女子抱着琵琶,顺着荡下来的红纱缓缓地从天而降,这样的出场费了妈妈的大心思,连牵引的绳子都要用结实又好看的菱纱。
凤溪适才亮相,恩客们的起哄声就要掀翻了风情苑的房顶,然而凤溪并不回应他们,她蒙着面纱微微一笑,屈膝跪坐在台子的最高处,铺散开的裙摆成了一朵盛开的花。
她是今晚的压轴,不会如此轻易地出卖自己。
凤溪当了一年多的花魁了,无数恩客耗费千两白银就想与她春风一度,可惜却没有一个能得手。
妈妈心知肚明,只有把男人的胃口吊足了,才能卖出更好的价格。
头一位是跳舞的小姑娘,眉眼只能算是端正,但她的舞跳得很好,很快就赢来台下众多客人的叫好声,连带着价格也疯狂地涨。
“五百两!”
“六百两!”
“我出一千两!”
……
叶静初靠着台子生无可恋地,恨不能以头撞柱血溅当场,但是他又怕这一次还是没死成,到时候变成猪狗什么的。
变成男人,还拿回了自己的脸,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他得珍惜眼前的这个机会,然后想办法逃出去。
等他逃出去,就隐姓埋名找个村子住下来,种两亩田,养一头驴,最好能娶个媳妇,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叶静初越想越远,甚至想到了以后老了要埋在哪儿。
这一次,他将不会再遇见叶氏,也不会再遇见皇亲国戚,或者满朝文武,更不会遇见周挽筠……
想到周挽筠,他又是一怔。
但很快,他就自嘲地笑了起来。无论如何,她都再与他无关了。
等等,那是……周录?
原本正在胡思乱想的叶静初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好像在人影憧憧的恩客之中看到了熟人。
从前周挽筠让他出宫拿衣服时遇见的小堂弟,他旁边坐着的那个……是柳苑?
叶静初眨了眨眼,靠着台子努力地挣扎着坐起来,然后使劲地看向了他们——果真是周录和女扮男装的柳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