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既然是先帝的生身母亲,当真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争宠么?”
“儿臣好奇这其中的缘由,便找上了在冷宫当差的宫女。那宫女的姊妹曾经承蒙太皇临幸,后来却被厌弃于冷宫之中。当年太皇身边的人都被杀净,唯有这个宫女因为形容疯疯癫癫,反而逃过一劫。后来儿臣给了她们一些银钱治好了她们,也因此得知了一个秘密。”
叶静初闻言,微微一怔,他看向周挽筠,周挽筠却没有看他,而是直直地看向顾良衣。
顾良衣的脸色很难看。
“母后不想知道儿臣从那个宫女的嘴里听到了什么吗?”
周挽筠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弯了起来。
*
叶静初没忘了他和顾良衣是如何走到一起,成为同盟的。
她是失子嫔妃,他是无母皇子,顾良衣的孩子很早就夭折了,而他的母亲又是如此不堪——于是两个人借着利益一拍即合在这深宫之中互相找个依靠。
叶静初以为这就是全部。
直到他从周挽筠的口中得到真相的另一面。
深宫的女人多是寂寞,新人来了旧人哭,唯一的依靠就只有九五之尊。可她们所拥有的只有一个皇帝,而皇帝却坐拥三千佳丽。
于是她们为了争夺皇帝的宠爱无所不用其极。
一些有了孩子的妃嫔也会用孩子来邀宠,她们隔着襁褓偷偷地掐孩子,让孩子嚎啕大哭,借此来吸引皇帝的疼惜。
当年的顾良衣便是如此。
她不受宠,便偷偷给自己的孩子下药,想要借此博得皇帝的目光;皇帝终于来了,可她的儿子也因此死了。
皇帝并没有在她的宫闱里呆很久,那时候他忙着宠爱那个美艳动人的番邦胡姬,其他的女人一概都不想理。
于是顾良衣又把药偷偷地下给了那个胡姬的儿子,但下到一半,她停了药,并没有害死那个孩子,而是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了胡姬的头上。
胡姬能歌善舞,美艳惊人,唯一的缺点是说不好汉话,她有口难言,百口莫辩。
证据如此清晰,顾良衣厉声指责,甚至把自己死去的儿子推出去当筹码“妾的儿子死了,可她的儿子却没死,这不是最好的证据么?”
于是胡姬被打入冷宫,而刚刚记事的叶静初虽然没死,却因为太过年幼,不得不寄养在顾良衣的膝下。而且那些药虽不致命,但却能让他一直病魔缠身。
年幼丧母,身体病弱,却又受到先帝的疼爱——叶静初是最完美的那个棋子。
凭借着这个养子,顾良衣既能得到慈母的称号,亦能插手至高的皇权。
一箭双雕,渔翁得利,她从一开始就把这一套把戏玩得纯熟于心。
叶静初怔怔地听完了这个故事。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母妃是害他病魔缠身的那个罪人,于是哪怕他再如何思念她,也不曾踏足过冷宫一步。
她上吊的那一年,他才刚刚六岁,对她的印象不过是宫人们口耳相传的“那个女人”。
父皇不准任何人提起她,他也不准任何人提起她,父子俩是一脉传承的缺德。
直到今天,她被她的儿媳提起,被小皇后提起,被周挽筠提起。
“母后,您真是一位好母后。”
她话音刚落,顾良衣冷冷地笑了起来:“是么?那真是哀家低看了你。可如今,你还是要输。”
顿了一顿,她厉声喝道:“近卫军听令:诛杀皇后,在场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近卫军骚动起来,领头的人小心翼翼道:“太后娘娘,这不合规矩……”
更何况皇后的手中还有尚方宝剑。
顾良衣的神色已经几近扭曲:“吴侍卫,莫要忘了你一家三口的性命身家性命全都在哀家手里。你们都是!”
顿了顿,她厉声道:“在场的人,一个都不要留!”
周挽筠从容不迫道:“儿臣未必会输。”
一声清亮的呼哨自她的口中溢出,很快,周围的山野都出现了许多人,披盔戴甲,鲜衣信马。
是禁军!
是周大将军统领的禁军。
周挽筠教给叶静初那个三长两短的暗号当然不仅仅是表明身份,还有求助的意思。
顾良衣的脸色都变了,她狠狠咬牙:“擅动禁军是死罪!周九逸是不想活了吗?”
周挽筠微笑:“母后错了。明明是皇室出行的队伍里出现了刺客,禁军是赶来救驾的。”
不少权贵见到禁军,纷纷喜极而泣,他们躲避着近卫军的追杀,纷纷向周挽筠逃去。
顾良衣的近卫军虽然同样花了心血培养,但毕竟比不了上过战场、配合默契的禁军。
周挽筠已经占了上风。
她所指之处,禁军高呼三声“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挽筠轻声道:“太后谋害前朝妃嫔,戕害先帝,意图染指皇权,是为不忠之臣——可斩。”
她拔出尚方宝剑,剑光冰冷,顾良衣惊愕回眸的那一瞬间,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不少公主王妃纷纷惊叫了起来,周挽筠不过冷冷的一个抬眼,她们的叫声便就此偃旗息鼓。
众多皇亲国戚面面相觑半晌,不知是谁带了头,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缓缓地屈膝,直至下跪。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尘埃已经落定,顾良衣的近卫军见大势已去,纷纷放弃了抵抗。
混战渐渐平息。
但这不是结束。
人群之中,又有一人趁着没人注意上前,是伪装在皇家侍卫之中的刺客,是文思怡的人。
他握着刀向小皇后冲去,他时间太快,禁军都来不及拉弓搭箭。周挽筠目光一闪,握着手中的尚方宝剑挽了一个剑花。
她的眼底倒映着剑刃的冷光,狠厉而无情。
她是游走于战场的将门之女,她见过比这血腥一万遍的场面,她见过的死人比他见过的活人还多。
一个错身而过,他的匕首划伤了她的肩膀,而她的剑刺进了他的心口。
嗤——
鲜血喷涌而出。
那个刺客不可置信地捂着脖颈,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女人的剑下,但他最终还是倒了下去,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周挽筠同样伤得不轻,幸好不是致命伤,她摁住肩膀,想要止住出血,却被疼得嘶了一声。
叶静初赶紧冲上去,帮她摁住伤口,同时大喊:“太医!太医在哪?”
文思怡瞪着那具尸体,骂了一句“废物”,随后她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叶静初:“甄喜庆!甄总管!你忘了我在你身体里下的毒了吗?你杀了她!只要你杀了周挽筠,我就把解药给你!”
叶静初一愣,他差点忘了这一茬。
他看向她,文思怡早就因为流产的疼痛而脸色发白,满身冷汗,下面的血已经浸湿了整条裙子,饶是这样,她的眼神仍然很亮,几乎恶狠狠地盯住了周挽筠,大有拉她一起下地狱的意思。
再扭过头去,周挽筠同样痛得脸色发白,她现在受了伤,随便给她一刀都能轻易杀了她。
但周挽筠不在乎,她只是皱眉看着叶静初:“公公被她下了毒?什么时候的事?公公怎么也不跟我说呢?”
她没把文思怡的威胁放在眼里,只是埋怨甄喜庆彼此都已经是盟友了,居然还这么瞒来瞒去的。
周围的禁军倒是都对叶静初警惕了起来,无数道目光都钉在了他的身上。
文思怡还在歇斯底里地喊:“甄喜庆,你难道不怕死吗?这毒可是会要你的命的!”
叶静初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太医,估计他已经死在了混战之中,于是干脆撕下了一片衣角为周挽筠包扎:“你吵死了。”
他语气平淡,头也不回。
文思怡的表情变得不可置信了起来:“你居然……不怕死?你可知道,这药和毒杀先帝一样的!是无药可解的!”
哦,难怪。
叶静初就奇怪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百合监视了她这么久,文思怡都没有处理毒药的动静。
感情剩下的毒全都处理到他身上了。
倒是周挽筠的脸色变了,她提剑指向文思怡:“交出解药!”
文思怡愣了一愣,随后疯狂大笑起来:“休想,周挽筠你休想!除非你死,除非你死!先帝他爱的是我!叶静初爱的是我!本宫才该是皇后,才该是那个和他同葬泰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