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着腰好累。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嘛,我不该因为生气就说你……”
“不是的严老师,我太感动了。”贺恒光终于舍得了放开他,主要是他的尾椎骨好疼,顶不住了。
“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要我把自己当回事,从来没有。”贺恒光一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多余的累赘,但却因为父母子女的关系,依旧被死死地绑在一起。
贺恒光比很多人看得清楚,他把一长一短的两条腿搭在床边,整个人坐起来,给严歌续腾出一个坐的位置,说:“严老师坐,虽然您能替我生气我很高兴,但也别太生气了。”
“我其实没有那么傻的。主要是我也不知道可以和她说什么,我说什么她都会觉得我是错的,所以我后来干脆就不说了。反正她骂得没意思了自然就停了。赚钱给她治病也主要是因为我不想和她住在一起,我怕她如果不住医院,没有地方去,会来找我。”贺恒光认真地说。
“她还故意欺负你。”严歌续指了指贺恒光红肿的膝盖。
“习惯了,我下次会小心一点儿。”说到这里贺恒光心疼地抱过自己的假肢检查了一下,心痛地哀嚎道:“啊啊啊啊啊啊完蛋,我本来这个就因为用的时间比较长接受腔固定地不是很稳了,现在这里干脆直接都不贴合了,换一个好贵啊!”
“多少钱来着?”严歌续的思路直接被带跑偏,抠门精的思路太强大了。
“看情况吧,几千的也有,几十万的也有,功能性的稍微贵点,这种只是代步的我可能打算换两三万价位的,但还是好贵啊,好贵好贵啊。”
财大气粗严某人完全g不到这个语境,哪怕是几十万的他也没觉得很贵,只能是恳切地对小朋友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医生再过来检查了一下贺恒光的情况,建议他等白天再挂个号,去复查一下膝盖,护士追着严歌续过来,把没打完的药水配好,让他带回去打完。
贺恒光没下地的时候还没觉得,下了地拄着拐,只觉得尾椎骨像是要裂开来,后知后觉的疼,加上他单腿支着地,难免会有蹦跳的动作去前进,这会儿别说蹦了,站着都挺疼的。
横竖左右都疼,贺恒光杵在原地不动换了,这让打了个网约车打算先送贺恒光回去的严歌续非常迷茫。
“司机快来了噢,你不是说你拄拐没问题的吗?我让护士借你个轮椅?”严歌续一手夹着他的假肢,另一只手提着药的袋子,配上他今天签售穿的衬衫和白色毛衣,整一个就是不伦不类。
“不是,我、我尾巴骨疼。”贺恒光面露难色,可怜兮兮地说。
严歌续没多想,想着都是男的,直接掀了他的卫衣,又扯开他工装裤的松紧带往里面看了一眼,端庄地得出结论:“尾巴没长出来呢,就是紫了一片,不放心就拍个片再走吧。”
突然被扒裤子的贺恒光更局促了,既要拄拐还要提溜裤子,死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那么紧张干啥?护士小姐姐给你推轮椅你还如临大敌。”严歌续逗他。
贺恒光哼了一声。
“红色挺好的,热情似火嘛,是本命年吗?”严歌续毫不害臊,横竖聊的不是他的内内颜色。
“不是……”贺恒光脸色越来越红,“因为那家店红色卖的比其他颜色便宜……”
“……”严歌续无话可说并给他点了个赞。
拍完片子严歌续再度对小朋友感到震惊,这人的疼痛耐受度也太顶了,尾椎骨骨裂了,不算严重,就是个小缝,甚至固定都不用,但裂了就是裂了,医生叮嘱了静养,也就没什么了。
“哦豁,拐杖也没收了,乖乖坐轮椅吧。你家有人吗?”严歌续身份逆转,难得成了推轮椅的人,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按照严歌续平时的作息,早就该睡觉了,这会儿几乎是强打着精神陪着小朋友了。
“没有,不过我自己可以的,严老师快回家休息吧。”贺恒光现在是真的担心了,因为严歌续脸色看着比他差多了,眼皮子都耷拉着,说话有气无力的。
好的,你又可以了。
严歌续还是没放心让他自己回家,坚持送他到了家门口,贺恒光家的陈设严歌续也不陌生了,他在直播里见过很多次,客厅卧室几乎都有出现过。
严歌续看着贺恒光动作还算流畅地把自己挪到了床上趴好,甚至自己乖乖地盖上被子缩在被窝里冲他挥挥手,说:“好了,你看,我真的没问题的!严老师快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了,真的太太太太谢谢严老师了今天。”
“不该客气瞎客气,就当是你今天带我去会场的报酬吧。”严歌续替他关上了卧室的灯,打算离开。
走到客厅门口的时候严歌续忽然想起有事忘说了,返身折回了卧室门口,想告诉他医院的轮椅不用急着还,他和医院登记了租借,交了押金,等之后好了再还也行。
但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他听见黑暗里闷在被子里的,那种压抑到骨子的哭声,以及咬在牙关里的痛苦呻/吟。
看吧,这个人果然还是个傻逼。
严歌续手指轻轻蜷了一下,又抓紧了裤子的边缘,犹豫了三秒,他没有按开房间的灯,出声道:“恒光。”
“严老师,您……还没走吗?怎……么了吗?”少年人很快答复他,声音里带着抹不去的哭腔,却还是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扬起,不要显得失落压抑。
“没什么,就是我家挺大的,而且有无障碍设施,比你这儿转不开轮椅的地方好多了,要不要来参观一下?”
第17章
“啊?”贺恒光不哭了,贺恒光懵逼了,贺恒光满头问号了,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包括但不限于,严老师疯了,他人傻了,以及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贺恒光警铃大作,有些扭扭捏捏地说:“这,这不好吧?”
“不好在哪?你这屁股墩摔得多少有我的原因,等你自己能走能跳了再搬回来住也不迟,免得之后想着想着又讹我一场,我可不背这个法律风险。”严歌续懒洋洋地倚在门框,浑身上下像被抽了骨头,站得没个正形。
“而且我是独居,本来有个小助理和我住一块儿,不过他这几天放假回家了,有一个平时没啥人住的客房,我哥偶尔住一下,你可以住那间。”严老师补充。
“而且你现在自己都走不动路,怎么上厕所?轮椅?轮椅能进得了你家这小破厕所门吗?就这卧室门还是勉勉强强严丝合缝卡进来的,你打算尿床上吗?”严老师再补充。
“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卖了你还不顶我写一篇文章的钱。”
“还是怕我又扒你裤子?”严歌续彻底放开了形象,反正他今天下来横竖没啥形象了,所幸他丢人,小朋友比他更丢人,这时候脸皮厚点的人就赢了。
所以四舍五入今天是严歌续的大胜利!(?)
“放心吧,不动你了,我这会儿快累死了,回去一躺一闭眼就能睡着,你就算躺床上也比我壮啊。”严歌续带着点儿自嘲语气,但声音又放得轻,有些对着小动物似的纵容。
“怎么样?小朋友?要继续躲起来哭?还是跟我回家吃点好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给你三秒钟的考虑时间。不要我就走了。”
“我要去!”贺恒光感觉自己被饥饿营销了,心里有点憋屈,但又心甘情愿沦陷。
严歌续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按开了卧室的灯,把轮椅推到了贺恒光旁边,给他搭了把手。
如果说医院只是眼眶一红装装样子,现在看得出就是实打实哭过了。
嘴上说是没办法也好,说是习惯了也罢,但如果有着感受这鲜活世界的柔软心肠,还想要刀枪不入,就太强人所难了。
所以严歌续觉得小朋友这样就很好,委屈了哭了,又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又能把那些委屈丢在脑后,就像小奶狗似的,上一秒因为被骂了会委屈地嘤嘤直叫,但下一次见到你,还是会把尾巴摇的像螺旋桨一样向你跑过来。
严歌续家离贺恒光家也不算远,只是这样来回折腾,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严歌续累得过了劲,坐在沙发上就懒得动换,给贺恒光指了指客房的方向,又低声补充道:“我这人没那么讲究,厨房冰箱有吃的喝的,饿了的话随便去拿,位置都放得低,轮椅也能拿的到,客房里的厕所没做无障碍,你上厕所出来客厅的,轮椅能进去,有扶手,是坐厕。被子衣服衣柜里拿,洗漱用品我记得客厅厕所有一次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