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的时间里，陆轩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谁而活着。
他感觉自己是个傀儡，而线掌握在肖燕的手中。
他的生活不属于他，他的思想不属于他，他碌碌无为，心中所想的便只有肖燕给他安排好的事情。
直到……直到遇见了风妮。
起先他只是羡慕她。
所有人都笑话风妮无情无辜，可是陆轩却很羡慕。
他羡慕风妮不用被人限制，羡慕风妮可以完全活成她自己想要的样子。
当然，风妮的认真、勤奋、聪慧，也让陆轩很是羡慕。
但只有自由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奢望的东西。
再后来，当陆轩听闻课桌里的那封情书是风妮给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原来比起自由，还有一件事情能让他由衷地感觉到高兴。
可风妮却否认了那封情书出自她的手。
陆轩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回忆到风妮的时候，陆轩停下了手中的笔，笔尖的墨水在信纸上晕染出一大片墨迹。
他看的有些心烦，就随手把信纸揉成了团，然后打算出门倒杯水喝。
本以为妈妈会在厨房里面烧饭，结果陆轩过去的时候，根本没见到妈妈的影子。
他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在意。
直到倒好水，陆轩打算回房间的时候，他听见妈妈的房间里传来了说话声。
他凑了过去，然后就听见肖燕正在颤抖着声音问，“肝可以移植吗？什么？来源少。那……那捐赠呢？亲人可以指定捐赠的对吧。如果是母子之间的话，应该不会排异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肖燕隐约听见外面传来了响声。
想到陆轩可能从房间里出来了，肖燕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打开房门，肖燕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结果她并没有看到陆轩的身影，想来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而事实上，匆匆跑回房间的陆轩，如今背脊抵着门板，身上全是冷汗。
他是听错了吗？
妈妈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是准备把她自己的肝给他吗？
陆轩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狠狠戳了一下。
一些他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咚咚咚！”
“小轩，吃饭了。”
妈妈的声音从门外透了过来，陆轩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了门。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肖燕，而肖燕却还故作轻松地冲着他笑了笑，“傻孩子，愣在那儿干什么，都说了过来吃饭了。”
“嗯。”陆轩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缓步走到了饭桌前。
而这个时候陆轩才发现，饭桌上竟然放满了他爱吃的东西。
一时之间，他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妈……”陆轩哑着嗓子开口。
肖燕笑问，“怎么了？”
“你……你要照顾好你自己。”陆轩忽然抬起头看向了肖燕，“千万别为了我做傻事！”
“……”肖燕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什么傻事，妈妈怎么可能会做傻事呢？”
“我都听到了，你是不是打算如果我真的是肝脏有问题，你就要把你自己的肝捐给我。”
听到陆轩的话，肖燕脸上那些强撑出来的坚强顿时垮塌。
她的眼眶更是瞬间湿润了起来。
“小轩，你是我的一切，我愿意为你做任何的事情，你知道吗？”
“不！”陆轩摇头，“我从小到大，我的所有事情都由你安排。但这一次，我不接受。”
“陆轩！”
“妈！你不要这样！”压抑在陆轩心头多年的情绪，忽然爆发，“自从和爸爸离婚之后，你整个人都变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我没有！”肖燕忽然暴怒，“小轩，你怎么和妈妈说话呢！这是你和我说话时该有的态度嘛！”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每一次想要好好沟通，却一开口就好像踩到她尾巴似的。
陆轩不懂肖燕为什么要这样。
他知道她的不容易，老公被人抢了，然后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
生活中的艰辛困苦，都由她一个人背负了。
可是……可是她可以不这样的！
“妈！我长大了。”陆轩咬着牙，艰难地维持着平静道，“很多事情，我已经可以自己做主了！”
“……”
看着肖燕倔强而又委屈的样子，陆轩皱紧了眉头。
“我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为你承担很多事情了。”陆轩闭上眼睛，眼泪从眼眶中流淌了下来，他哑着嗓音道，“妈，让我帮你分担掉一点，好吗？”
“小轩……”肖燕的泪水也犹如决堤了一般，她伸出了手，摸了摸陆轩的头，“我的乖孩子。妈妈……妈妈以后再也不管你了，就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什么事都没有。”
说着，肖燕叹了一口气。
恍然间，她想起了之前医生给她做出了一些推测。
竟然和陆轩一开始查到的别无二致——肝癌。
听到医生这么说的时候，肖燕只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塌了。
她辛辛苦苦抚养陆轩，为的就是让陆轩出人头地，然后让他爸爸看看，让那些瞧不起他们母子的人看看。
可是老天爷怎么能和她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呢！
陆轩才十七啊！
他才十七岁！
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丢下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呢？
肖燕很艰难地从绝望中走了出来，出于一个当母亲的本能，她只希望让陆轩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于是她想起了器官移植的事情。
“妈妈希望你能活下去啊！”肖燕看着陆轩，仿佛看见了自己逝去的那十几年青春。
她付出了一切，所求不高，却偏偏……偏偏老天爷要和她开那么大的玩笑。
而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过去想要的那一切，根本就是虚妄。
什么成绩好，什么出人头地，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让陆轩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着。
只要好好活着就够了！
“可我却希望，妈妈能为自己活着。”陆轩看着肖燕，眼神中多是无奈和惋惜。
自从妈妈和爸爸离婚之后，妈妈便失去了自我。
或许那时候因为他还小，所以需要照顾，她不得不如此。
但现在他已经大了，他由衷地希望妈妈拥有自己的生活。
如果……如果他真的得了重病，他也不希望肖燕倾尽所有地照顾她。
“妈，你这辈子，在我身上花费的精力已经很多了。”陆轩沉声道，“如果我真的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找一个你能照顾你的人，然后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陆轩一直以为自己是恨肖燕的。
恨她管束自己，恨她强迫自己……
可是如今他才意识到，妈妈在强迫他的同时，何尝不也在强迫着她自己呢？
强迫与被强迫，本身也并无差别。
陆轩坐了下来，他第一次……第一次耐着性子和肖燕聊天。
因为他想，或许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而肖燕也是第一次，第一次好好审视陆轩。
孩子，好像真的长大了。
*
“你说陆轩和他妈之间的问题，真的能解决吗？”刘艾躺在床上，捧着手里的英语阅读，看着这篇名为母爱的文章，刘艾忽然就想起了陆轩。
风妮很是平静道，“解决不至于，但让彼此有了一个良好的沟通契机，或许可以改善吧……”
“说起来，也的确挺让人唏嘘的，你说他们母子两个，怎么最后会搞成那个样子呢？”
“极端的爱，总是会有一些极端的后果的。”风妮说的云淡风轻。
而这个时候刘艾忽然来了兴趣，她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笑盈盈地看着风妮道，“你对我有极端的爱吗？”
本来还打算看会儿书的风妮，因为刘艾的话而慢慢回过了头。
她凝望着刘艾，想起过去在虚幻时间跳转的几十年间，她曾无数次消沉和迷茫过。
而那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支撑着自己。
如今想来，那个力量，或许就是对刘艾的执念吧……
“有。”风妮眸光璀璨道，“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本来只是想逗逗风妮而已，没想到风妮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