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嗓门“赵兄”震天响,这不是要赵执中回头,这是要赵执中还命啊。
田导的几句话就把庄逸文说傻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说话这么直白如话通俗易懂还接地气的导演。
可他不知道,田导能把人捧红,还多亏了这幅嘴皮子。
——压根不给你整虚的,扯那些有的没的大道理干什么,这些社会阅历还没他一个小老头零头大的小屁孩能听懂吗?听不懂,能演好吗?
田导低头看了看这段的剧本,开始回忆刚才在试戏过程中发现的问题。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喝酒那块,你不敢喝?”
“不是,导演,那个瓶子里面的水太满了,我不敢太倾斜,不然全洒了……”
田导着急了,他一拍手打断了庄逸文的辩解,反而质问道:“那就让它洒,就那么点水你和我老东西客气什么,我不用你赔。再说它洒了效果不是更好?孟祁那会的心情是什么?母国危在旦夕!他最后一搏来试探赵执中的态度,还会在乎酒会不会洒到脸上?”
庄逸文无话可说,直接拜倒在了田导的连环金刚嘴上。
除了庄逸文,其他人倒是听导演讲戏听得挺开心的,田导很久没这么有激情地开小课堂了,机会难得啊。
欧都是知道田光远嘴皮子利索,而且梗也多,平时说起话来比喻句排比句顺手捏来,有的时候说你还爱拐弯说,愣是让人听不出来是在夸人还是骂人。
“还有你这个普通话,你要想演员这条路走得长远,就快点找个老师教你普通话,别说你学不会,上回和我合作的那个那个萧媛,一个月学会一口地道的金陵话,本地人都听不出来……如果你要当明星,那就当我瞎说,你听一乐呵。”
田光远叮了咣啷说了半天,把庄逸文批的一文不值,可确实是句句发自肺腑,每一句话都是在为他好。
副导演在旁边吓得压根不敢插嘴,他真怕他一说话,导演直接对着他开火,饭碗给喷没了。
他扭头看了看庄逸文,只希望这孩子人没事,可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关心关心自己。
……声潮塞进来的关系户,不仅没选上,还把人家骂了一通,他想想真是头大…
等庄逸文铁黑着一张脸离开后,田导也给说累了,欧都凑到田光远身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可算是为了予哥切切实实地当了一回狗腿马屁精。
“田爷爷别气别气,来嘟嘟给您捶背,给您捏肩,舒服吧~”
田光远极为受用地闭上眼,还开始指挥起了欧都:“嗯,舒服极了,这边再重一点……诶,再往右靠点。”
欧都兢兢业业地照做,让重就重,让轻就轻。
陆予和其他工作人员被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可爱到了,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欧都:“那……田爷爷,你刚刚都没有点评另一个演员诶。”
田光远知道欧都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眨了眨眼,扫了一眼陆予:“我们嘟嘟看上的人,当然稳稳的。”
“陆予可以,看得出态度,很认真,和我性格挺像的……不过我还要看看其他面试演员的表现,别高兴的太早。”
欧都一听予哥稳了,瞬间放弃了给田光远捏肩的光荣任务,他心里腹诽,予哥才不像你呢,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欧都:“予哥真的很认真的,只可惜没拿他的剧本,不然让你看看,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做国内的高考阅读都没这么认真的!”
田光远笑笑不说话,欧都继续问:“那……田爷爷,孟祁这个角色,是不是又要重新选了?”
欧都说完,田光远才叹了一口气,他想起这个就头疼,又要专门腾出时间来弄孟祁的选角。
田光远低声和欧都咬耳朵:“嗯,庄逸文不行,他不适合孟祁,也不是我想要的演员。既然是声潮那边的人,我看着面子要给,就挪到孟祁兄长,长陵君孟泽上吧,这个角色负责浪漫就行,挺适合他现在的表演风格。”
一听孟祁要重新选,欧都觉得自己的春天到了,他狠狠地咳了两声,又飞快地钻到田光远身后给他老人家捏肩捶背:“田爷爷,你看我怎么样?”
田光远凑近了认真看了看:“我看着可爱,真可爱。”
欧都:“……”
“我是说,你看我适不适合孟祁,您这是回答的哪里……”
田光远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敢相信:“你要演孟祁?”
“不可以吗?”
田光远想了想,摸了摸下巴“……倒是可以让你试试,不过我对孟祁的要求可比赵执中还要高,你可看见你田爷爷我在拍戏上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一会要是把你骂哭了,可别找你哥哥告状。”
欧都撇了撇嘴,田爷爷怎么对他那么没有信心,怎么说,他也是天天看“赵执中”演戏的人,对孟祁有点理解的!
田光远以为欧都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是来真的,自己放出去的话总不能出尔反尔,当即就真的让人着手准备。
没时间让欧都化妆了,不过他这次主要看欧都,只要陆予的妆造能让欧都入戏就行,就委屈委屈陆予吧。
正是开始前,欧都专门凑到了陆予身边:“予哥,嘿嘿,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就说田爷爷最宠我吧,我的赵兄,等我~”
陆予真的是被他这个小机灵鬼弄得哭笑不得,他无奈的点了点头:“遵命,爱卿。”
欧都笑得没心没肺,直到真的上场才调整好应该有的状态。
田光远让人给他准备了瓜子,完全就是一副看戏的态度,他倒不是看不起欧都,只是觉得欧都阅历太小,孟祁这个人设的心里矛盾点太多,不是那么好把握。
不然,他也不用这么在意。
可是田光远有些低看了欧都的理解力,欧都的确没有演戏经验,也没有学过演戏的知识,可有的人就是很有灵气,有那个悟性,旁人要理解很久的东西,人家一点就通。
欧都就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欧都是一个资深原著党。
原著里的孟祁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一个足够心狠的人。
他对自己狠,也对赵执中狠,看小说前半篇会觉得孟祁是棋子,赵执中是下棋的人,可看到结尾就会发现,赵执中才是那颗被孟祁蒙在鼓里棋子。
所以此时此刻的孟祁根本没有走投无路,他不是在求赵执中机会,而是在给赵执中机会,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赵执中可以答应自己的要求,不要逼他露出自己真正的面目。
欧都平时给人一种很乖巧的感觉,可是现在,在场的人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欧都整个人的气场很逼人,他是焦点,也是中心。
陆予给他披上龙袍,他笑得云淡风轻,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转而仰头灌下一口烈酒。
等陆予开口问怎么把官服扔到了地上,欧都轻轻一愣,眼睛里瞬间多了很多东西。他眼波流转,回身望向陆予,檀口微张,有轻薄的雾气轻轻呵出。
欧都缓缓低头,不经意地轻轻笑了一下:“官服太重了,臣穿着爬不上来,觉得闷得慌,也喘得慌。”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隐隐带出了几分幽怨和几分不满,异国为官五载,却不得君王信任,孟祁是有怨的。
一身官服太重,倒不如脱了来的轻松。
再到后面孟祁求赵执中的戏码,欧都的每一句台词都包含了太多的情绪,陆予背对着他,于是他的目光就是□□而大胆地盯着陆予的后背看。
他虽然跪着,可是却身姿挺拔,丝毫不显弱势。
今晚的抉择是他提的——他叛与不叛,只看赵执中一念之差田光远被欧都的表演打动了一瞬,可这一瞬就够了,他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感觉,从来不觉得自己输了,从来不奢求别人给机会,他可是楚孟公子,是素有“得孟祁者可得天下”的天之骄子。
孟祁入晋宫为官是为当年陪他游山玩水的赵兄,叛晋国归楚却是为了祭当年对他信任有加的赵兄。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他的赵兄还在……那个力排众议让他主持三渠,信他会将晋国领向繁荣,会允他十年休战的赵兄。
庄逸文只演出了孟祁的幽怨和怯懦,全然没有了孟祁的风骨,没有了傲气和狠劲的孟祁,便如同失去了灵魂。
欧都还很稚嫩,虽然只有三分,可是足足可见他的天赋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