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哥,我刚刚在玻璃外看你练习,就觉得好像赵执中真的就在我的眼前,气得我想冲上去揍他,你演的可真好。”
欧都边说还边握了握拳头,陆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他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陆予有些啼笑皆非:“你对赵执中还真是恨得咬牙切齿,那如果电影播出,是不是都不让我陪在你身边了,看见我就想揍我。”
“那不一样,”欧都摇了摇头: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意思有歧义,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呃,好像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就是觉得予哥演的很好,嗯,我的意思是在说你演的好。”
“予哥一定可以成功拿到这个角色的!”
不然徐冉姐说不定会把你房间正对面那个LED屏幕买下来循环播放《九州》,想想这个画面就觉得令人上头。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了客厅,陆予先把欧都这个小鬼头安全地放到沙发上,然后自然而然地将他的腿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陆予揉捏的力道很轻,他还是有些担心欧都的双腿。
陆予低头,目光柔和:“再过三天就要去面试了,嘟嘟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欧都眼睛亮了亮:“想去!予哥你带我去吧好不好,我已经好久没有出去看看了,你一定会带我出去的对吧。”
欧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陆予就心软了:“好,我带你去,现在乖乖躺好,别乱蹭。”
欧都特别乖巧地就着他的大腿翻了个身,然后百无聊赖地抓过予哥的剧本开始看了起来。
他现在认真想想,好像这几天予哥太纵容他了,都把他养娇气了,也养得刁蛮了。
他以前是个乖宝宝的,乖宝宝哪里会有什么坏心思呢?去面试现场当然是去看予哥了,才不是去看予哥和饰演孟祁的演员怎么“兄弟情深”的。
欧都这样自欺欺人地想了想,转而看起来陆予的剧本。
予哥这次是势必要将赵执中这个角色收入囊中,与其说是在看他的剧本,不如说,欧都是在看予哥怎么和赵执中这个人建立心灵上的共鸣。
陆予就像是将赵执中当做是自己的一部分,每一个场景下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在认真揣摩,他的剧本上密密麻麻都是不同颜色的标记,一条一条读下来,欧都只觉得整颗心都变得十分宁静。
他沉浸在了这个过程中,看予哥剖析和接纳这个角色,欧都才明白为什么陆予会觉得赵孟两人的悲剧结局并不完全是因为赵执中身为一个帝王的无情。
在原著中有一个情节,欧都印象很深。
孟祁入晋宫成为晋国的丞相,五年内尽心尽力地帮晋国改变了很多落后的习俗和制度,其中一件事就是主持三渠的修建。
晋国的地理位置并不好,国域面积虽大,但是富饶之地却少之又少,在孟祁主持修建三渠之前,整个川汉平原缺乏水源,常年干旱。
那里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饿殍遍地,哀鸿遍野,几乎是一块人间炼狱,没有人愿意在那里居住。
可是一旦三渠修好,连通东西,引霞河水入川汉之地,便可解天灾化人祸。
孟祁刚当上丞相就向赵执中提出了这个建议,他以为晋国国风开阔,又多招揽人才,朝堂之上必然是智者多于愚者,开放派多于顽固派,可是这个建议一经提出,整个朝堂几乎一大半都持反对的态度。
原因很简单,一旦修建三渠,必须要动晋国的天堑鹰嘴岭,而鹰嘴岭是晋国不可或缺的一道防线。
鹰嘴岭地形险要,是晋国的天然屏障,易守难攻,有鹰嘴岭在,晋国进可攻退可守,便是将来兵败以致元气大伤,也可退后一步。
一旦修三渠破鹰嘴,便如同将晋国的大门直接向其余诸国大开,至少十年,至少十年内,晋国只能安稳谋发展,不可突进吞并列国。
换而言之,赵执中的一统之梦至少要缓期十年。
便是赵执中能等,他们这些追随赵执中、追随晋国的臣子也等不得。
一统九州,多么盛大的局面,哪里有人等的到十年之后。
可那个时候,赵执中选择了相信孟祁,他不顾群臣反对,坚持修建三渠,并由孟祁主持。
也是现在这份弥足珍贵的信任,却在后期消失的一干二净,让欧都觉得无比可惜。
明明以前赵执中这个大猪蹄子是很相信孟祁的,怎么短短五年就变样了?!!
欧都还记得原著里是怎么描写这一块场景的。
赵执中和孟祁一同站在高山之上,没有任何仆从,也没有任何身份的枷锁,两人如同一对世间少有的知己,并肩看山下万家灯火,赏河山故梦。
夕阳下,孟祁的眼里有光,他看着都城的百姓已早早升起了灶火,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祥和。
他轻轻闭上眼,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三渠修建当日,霞河之水一泻千里的场景。
孟祁开口同赵执中承诺:“陛下,如今安渠、珑渠已基本修建完成,待灵钩渠修建好,到那时,川汉平原便会彻底成为天府之乡,川汉的百姓再也不用担心饥寒交迫流离失所,臣一定会让陛下看到这般盛世的光景。”
……
欧都以为,这个时候的孟祁是一心向着赵执中的,如果不是,他怎么会为了赵执中做到这般地步,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说出这么发自肺腑的话。
他明明是一心为了赵执中的江山着想的,是赵执中后来的君王本色让孟祁同他决裂的。
欧都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可陆予不是。
在予哥的剧本里,欧都看到了不一样的理解,一个将角度放在赵执中身上的理解。
孟祁在晋国的第五年,赵执中陆陆续续地吞并了周遭的小国,转而将目光放到了楚国——孟祁的母国。
孟祁一早就知道了消息,可是他没有直接去赵执中面前对峙,也没有吵闹,只是安安静静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那一夜,赵执中有要事同他商量,他找遍了宫中却不见孟祁的踪影,却在回宫的路上找到了他。
穷冬烈风,孟祁独自一个人爬上了房檐喝酒,见赵执中在檐下,突然笑眯了眼,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是两湾月牙。
他朝赵执中递出了手,笑着开口:“陛下要上来陪臣喝两杯吗?”
赵执中沉默了片刻,随着他爬上了房檐。
他看着屋檐下躺的四仰八叉的朝服,顺手脱下了自己的龙袍盖到了孟祁的身上,孟祁没拒绝,只仰头闷了一口酒。
赵执中的声音淡淡响起:“爱卿怎么把衣服扔在下面,檐上风大,当心着凉。”
孟祁勾唇笑了,他眼波流转,盯着赵执中看了看,才道:“官服太重,臣穿着爬不上来,觉得闷得慌,也喘得慌。”
孟祁和赵执中并排坐,觉得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赵执中隐瞒身份待在他身边,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用三杯酒骗他入了宫。
孟祁:“臣觉得今日的陛下有些许不同。”
赵执中疑惑于他怎么会这么说,孟祁便开口解释:“臣觉得陛下今日像极了一个人,像极了臣的一个故友——臣的赵兄。”
赵执中垂眸片刻,沉声道:“爱卿今日怕是喝多了,晚间冷,爱卿早日回府吧。”
孟祁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固了一瞬,他看赵执中起身,连忙也从檐上站了起来。
“赵兄。”
赵执中的脚步一顿,他好像知道孟祁要和他开口说什么,却又害怕孟祁会真的求他。
孟祁站定,盯着他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臣知道陛下有九州一统的雄心,五年来自是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臣不敢标榜自己劳心劳神功不可没,却想求陛下也能看在臣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听臣一言。”
“楚国新君年幼,朝堂由贵族一脉把守,已然是外强中干,不足为惧。孟祁的父亲尚且身任楚国大司徒一职,臣实在无法忍心让父亲亲眼看到楚国亡于他老人家身前,父亲时日无多,孟祁只求陛下,再缓五年可好?”
孟祁缓缓跪在赵执中面前,朝赵执中伸出了手:“陛下,只五年,就再让楚国苟延残喘五年,可好?”
那个时候,孟祁的手离赵执中那么近,近到只要他肯伸手牵住,孟祁一定会用尽毕生所学,为赵执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会陪着赵执中一直到九州群雄覆灭,晋国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