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了一把,君子游脚下不稳向后倒去,被江临渊扶了去,咳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
反观才刚施暴的秦南归却是坐回原处,手中还用银勺拨弄着要喂给雀鸟的谷物,心不在焉的举动透露着内心的不安。
“今次之事,并非暗鸦所为。”
叶岚尘见状也出言,“暗鸦行事从不留情,若真是暗鸦出手,猎物绝无生还的可能。此案疑点重重,矛头虽尽数指向侯府,可这并非小侯爷所为,你若不信,大可彻查。”
注意到秦南归看向叶岚尘的眼神意味深长,君子游立刻发现他话中几个重要的细节。
首先,叶岚尘承认了暗鸦是秦南归手下的势力,虽说这点双方早已是心照不宣,可这要是对方亲口所说,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其次,他说矛头指向侯府,却又与以往不同,疏远的称呼秦南归为“小侯爷”,莫非……
君子游是个聪明人,他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时,秦南归长出一口气,勾动手指示意叶岚尘退下,对那人道:“你应该明白本侯的意思。”
“侯爷若是肯早点说明,也就不会闹现在的误会。是下官失礼,冲撞了侯爷,还请侯爷见谅。”
说罢,君子游便拉着江临渊离开了侯府,来的快去得也快,就好像一阵看不见摸不着的劲风,看似了无痕迹,却又惹的周遭一团乱。
他走后不久,沉默半晌的秦南归突然掀翻了面前的银盘,洒落满地谷粒,不待叶岚尘开口,便当着家仆的面狠狠抽了他一耳光,引得叶岚尘当场下跪谢罪。
“你到底是怎么办的事!为何黎婴会遭遇这种事!!”
“侯爷,下官……”
“闭嘴!黎婴虽疏远侯府,可本侯自小同他一起长大,没人比本侯更清楚他的为人!只要你遵照本侯所托,遣人精心护卫,他怎可能落得如此狼狈!!”
话至此处,他提起跪倒在地的叶岚尘,反手又是个巴掌,打得那人嘴角都沁了血。
“你可知他的后半生都被毁了,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你要怎么负责!!”
“侯爷若是恨,便恨吧,是我照顾不周,无言以对……”
见人服软,秦南归不好苛责,毕竟叶岚尘也是他的心腹,这般打骂,心中总归不忍,便放开了那人,抓着老树横生的枝节,眼中含泪,难掩悲痛。
鲜有人知,当朝丞相黎婴就是人见人怕的二世祖小定安侯秦南归的软肋,就连相爷本人也是不知的。
正如秦南归所说,他自小与黎婴一同长大,情意深厚,比起表面交情不知在意了多少。正因为小侯爷在仕途上不愿亲近旁人,对黎婴的依赖也就越发强烈,哪怕后来对方明显对他的行径有所不满,以至于生了嫌隙,想法设法的躲着他走,也不再提供他力所能及的援助,可秦南归却极其罕见的将他的疏远当作身不由己,一直打从心底里理解着黎婴。
也正因为这份情意被他深埋心底,不为人知,许多狗仗人势的官员会在黎婴失势时前去嘲讽,其中也不乏他小侯爷手下的人。
可不管是遵从本性,还是对黎婴的顾虑,都不允许秦南归承认这份在意,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会为了隐瞒而说些口是心非的话,结局便是重伤了那人,也痛苦了自己,循环往复,煎熬难耐。
所以当那人身陷险境,他才会暴跳如雷。
秦南归怎么也想不懂,那么一个与世无争,哪怕外人欺负到头上,也都忍着默不作声的好丞相,为何……
“究竟是谁……被本侯查出是谁害了他,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究竟是谁……
“所以大人,究竟是谁?”
江临渊扶着两腿发软的君子游出了侯府的大门,无奈的叹了口气,“您方才往小侯爷脸上摔那一下的气势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儿软了啊。”
“你你你……闭嘴闭嘴,别让我抽你……过来点,软了软了,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吧。”
看他一副故意矫情的德行,江临渊退避三舍,“别,您可千万别。上回把您带回王府,王爷到现在都没跟我多说半个字,我可不想做个插手别人感情的恶……”
话还没说完,忽见君子游身子一抽,双腿发软,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江临渊忙去拉他,却见君子游颤抖着手抓住他的手臂,他下意识迎了过去,就见掌中多了滩醒目的血迹,而君子游就靠在他身边已经不省人事。
分明自己也是恶疾缠身,毒物侵体,该是痛苦难忍,可不眠不休的这些时日,他把自己伪装的与常人无异,以至于被相爷失踪之事吸引了注意的人们根本无暇顾及他的状况。
如今事发,也该是他好生休息的时候了……
“大人,您一定累坏了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交给江家……”
君子游这一觉睡的确实够久,睁眼醒来,连黎婴都已经脱离了危险。
从柳管家口中得知相爷的情形,他便迫不及待去探望了,急的连鞋子都忘了穿,又要柳管家跟在后面,满王府的追他披衣。
他到厢房门口的时候,恰好遇见先他几步到这儿的萧北城,原来那人前脚才刚出了弄玉小筑的门,他就清醒过来,吵着要来探病了。
不过萧北城显然没有进去一探的意思,只是在门前稍作停留,吸了半斗烟便打算离开,转身见到君子游的时候还很意外。
“你不好好养病,到处乱跑什么。”
“王爷是想去见相爷的吧,既然如此,为何不见?”
萧北城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惆怅,盯着厢房紧闭的大门,巧妙的将叹息掩藏在吐烟的本能动作之下。
“本王何时说过想见他。”
“你满脸都写着担忧,既然如此去看看又怎样,悄悄的,不吵醒他不就……”
说着,君子游就已经上前去要推门了,幸好萧北城先一步拦住他,才没酿成大错。
可他自己却没有半点儿解释的意思,扭着那人的身子,非要君子游转身向后,又不轻不重的推了他一把,让他朝着柳管家扑了过去,等他回头要发牢骚的时候,萧北城早就轻功跑没了影。
“这……他、我,你……”
柳管家叹着气,心道自家王爷是铁了心把包袱甩给他,撒手不管了。
……也是,毕竟被人喜欢这种事,身为当事者的本人是很难说出口的。
第64章 寻狐
“不知你听没听说过,相爷对咱们王爷一往情深这事?”
君子游悻悻收回了已经送到嘴边的点心,盯着柳管家的眼神颇显无措,应是在琢磨两个男人之间用“一往情深”来形容是否妥当。
思来想去,又想起了他与萧北城的那些风花雪月,可说心是凉了半截。
“难道,王爷跟相爷也……”
“说什么傻话呢。还有,为什么要说也?”
柳管家一直在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知当日君子游与萧北城在宿云观做了什么,由着近些日子前者暧昧不明的态度大概猜出了他对自家王爷稍微有那么点儿意思。
不过柳管家这人心思虽深,却不会轻易把人往情情爱爱的方面想,当是君子游有着独占王爷的私心,就算多说了几句与黎婴有关的事也不会有大碍,便口无遮拦了。
“其实咱们王爷与相爷,还有小侯爷,自小是一起长大的,辈分不同,倒是没太多顾忌。相爷自己不肯承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王爷多了七分敬意,跟三分依赖。”
“所以加起来,这可是十分的爱意。”
君子游幽幽瞥了一眼厢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酸酸的味道。
他又问:“那王爷对此是何态度?”
“看了不就知道?明面上他是亲近相爷,背地里却是避之不及,倒也不是轻信了那些流言蜚语,但对于相爷的依赖,王爷始终不敢亲近,所以……”
“所以,就是相爷一厢情愿喽?”
他说这话,吓得柳管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摆手让他不要胡言,哪成想他竟然就这么转身进了厢房,还顺手把屋门给闩了起来。
柳管家身手虽快,跟他比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瞧他鸡贼的德行,到底哪里像个病秧子了?
“喂!你别乱来啊,听到我说话没有,不准乱来!”
君子游背靠着房门,朝外“呸”了一声,等柳管家为搬救兵而离开以后,才看向榻上一动未动的黎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