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刚好又是这位犯上的宁嫔,见她死性不改,言贵妃自然恼怒,气得直指宁嫔:“这些日子你禁足宫中,真是半点也没学乖!来人,把宁嫔送回宫去,罚抄女德百遍,送到本宫这儿来之前,不准她张嘴吐半个字!”
这惩罚属实是重了,若要控制人不开口,除非是张不开嘴,依照宫里的法子,就得掌嘴到两颊高肿,疼的说不出话。
眼看有太监上前拉人,君子游从中调解:“贵妃娘娘息怒,就是罚,也得等此案水落石出,不差这半个时辰不是?”
“少卿长话短说,后宫有后宫的规矩,不比朝堂,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扭转事实的。”
萧北城瞥了言贵妃一眼,算是明白了她为何代掌六宫多年,却始终登不得中宫之位的原因。
相比起其他嫔妃,她的确稳重成熟,可妄议朝政乃是大不敬,渊帝被太后限制皇权多年,比起旁人更加反感,肯亲近她就怪了。
“那微臣也就直言了,让微臣感到蹊跷的是,梨妃娘娘出事以后,大理寺的调查是顺风顺水,先是宫女迎春和李太医的嫌疑,而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宫苑中的几株蕈木子。微臣去问过认识的大夫,这种植物之所以叫做蕈木子,便是只能生长在蕈菇丛生的腐木根部,可说与蕈菇是相依相存。那么请问梨妃娘娘,您的未央宫会荒废到随处长蘑菇的地步吗?”
梨妃答的非常干脆:“本宫最爱干净,宫人都是知道的,在本宫没生病的日子里,未央宫连杂草都不会有一株。”
“起初微臣不知蕈木子的习性,只当是梨妃娘娘喜欢才有了种植的心思。但这种东西很难长在宫苑之中,那么为何在江寺正去探查未央宫时,刚好就有那么几株蕈木子呢?”
俞妃平静答道:“是有人移植了别处的蕈木子,埋在未央宫中。”
说到这里,宁嫔又激动起来了,“谁会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想要进入未央宫的宫苑花坛,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话音刚落,叶岚尘就质问:“宁嫔娘娘,连微臣都不知此物是埋在宫苑花坛之中,从未到过未央宫的您,又是如何得知?”
这话问得宁嫔哑口无言,支支吾吾的辩解,“是君少卿……对,是君少卿所说!”
她的话也是君子游始料未及的,看向宁嫔时是一种质疑的眼神,这也让后者更加慌张。
“宁嫔娘娘,微臣一直说的是未央宫宫苑后身,可从未说过什么花坛。”
“植物要生长在沃土之中,自然要在花坛里。”
君子游看向江临渊,后者摇着头道:“宁嫔娘娘,那几株蕈木子是下官在墙缝中找到的,就连少卿大人也是不知情的。”
“那、那又如何?”
“您许久未到未央宫也许不知,梨妃娘娘离乡已久,甚是思念故乡风景,所以清理了花坛中的沃土,改以细沙覆盖,是想尝试栽种干旱之地生长的沙棘草,所以蕈木子根本不可能长在花坛中。”
“怎么可能,我明明是让秋梅……”
梨妃对自己受害满腔不满,一听宁嫔说了这话,再顾不得身份礼节,抓住她的手,迎头便是一通质问:“你在说什么?你让秋梅,让秋梅做了什么,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宫人们手忙脚乱的分开二人,梨妃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君子游赶紧让人给她掐了人中,还不忘偷瞄叶岚尘的反应。
那人脸色难看的很,半滴纯酿也饮不下了,君子游为此沾沾自喜,却是忽略了另一人的存在,以至于回过头来,正对上萧北城的时候,显得无措而慌张。
“王、王爷……”
“把后宫搅得一团乱,你很开心是吧?”
“王爷,下官不是那个意……”
“给你的恩宠,你当娇纵。君子游,收拾不干净这些,莫要再说自己是缙王府的人。”
这一次,萧北城是真的动了怒,拂袖而去,再未回头。
自知的确闹的厉害了些,君子游无颜挽留,心道再这么下去就真的收拾不了了,只得给宁嫔使了眼色,要她暂不作声,而后对铁青着脸色,看似对他失望至极的言贵妃道:“贵妃娘娘,宁嫔无意中透露了指使宫女行事的细节,可是这位秋梅,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还用说,自然是她太平宫的宫女。”
席间有人反驳:“不对,秋梅是本宫宫中的。”
有人敢于承认如此引人误会的事,倒是件奇事,众人的目光一并投向了出言之人,竟是位衣着华贵的嫔妃。
君子游朝角落里通风报信的小太监眨眨眼,那小太监给他摆着口型提醒:“潇妃娘娘……”
潇妃并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走到言贵妃面前行了礼,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股飒爽的气息。
“禀贵妃娘娘,秋梅是流华宫的宫女。”
“潇妃,你这可是承认了自己的嫌疑?”
“贵妃娘娘明鉴,秋梅虽出自流华宫,却并非臣妾的宫女,而是听命于仪贵人。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臣妾以为于情于理,仪贵人与秋梅都该好生解释一番,误会解清是最好,若真的证明她们有罪,那臣妾身为一宫主位,也有失察之责,理应一同受罚。”
闻及此言,言贵妃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嗯……潇妃果然是个明理之人,仪贵人,流华宫主位都来为你说情,你还不从实招来?”
局势混乱不堪,连江临渊都看不透君子游的意图,可看那人一脸自信的笑,显然是游刃有余,余光中黑影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蹿进了那人怀里、他不禁发问:“大人,您究竟有什么打算?”
君子游食指抵着唇,笑意愈加深刻,“嘘……别吵,看我逮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把偷偷带来的小黑揣进怀里,张开手来,居然是个荷包,被他悄悄塞进袖中,又端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装模作样道:“其实整件事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关键只在于两个问题,第一,要害梨妃娘娘的人是谁,第二,凶手出于何种目的害人。”
他阔步走到人前,合起折扇一指气昏头的梨妃,“而证明第一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梨妃娘娘你做了什么,还有,如今被关在慎刑司中拷打的人,真的是迎春本人吗?”
言贵妃听出他话中深意,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曾大胆猜测梨妃娘娘因某种见不得人的目的多次暗中出宫,但这种无端的猜疑是站不住脚的,只要调查一下未央宫人的出入记录便知,梨妃娘娘根本不可能离开后宫半步,那么时常到琅华阁的异域女子是谁呢?这个问题,只有梨妃娘娘能够回答。”
梨妃咬着薄唇,吓得脸色煞白,无助地摇头,却难逃过君子游的引导。
“娘娘不愿说,那便由微臣替您说,您手下有迎春与剪秋一双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侍女,与您一同来自大月氏,都有着西域人浓眉大眼的特征,鼻梁高挺,颧骨突出,稍加修饰,不熟的人便难看出你们三人之间的区别,而当时我又是拿着画像去询问琅华阁的鸨儿娘,她会认错也是正常。所以出宫的人并不是娘娘您,而是你已经过世的宫女,迎春。”
“血口喷人!迎春根本还活的好好的,你倒是说说,本宫为什么非要她出宫不可!!”
“原因很简单,你需要能笼络圣心的人来保证自己的恩宠经久不衰。”
话一出口,言贵妃拍案而起,指着梨妃骂道:“你这个狐媚惑主的毒妇!这等下作之事都做得出来,反了你!!”
君子游劝道:“贵妃娘娘莫急,事情至此还没有结束,你们一定困惑,为梨妃暗中做了这大逆不道之事的迎春去了哪里,她为何会死,是被人所害,还是另有隐情?替代她的人又是谁?微臣起先也怀疑她是被梨妃娘娘灭口,然而在翻看了花魁案的卷宗后,发现所有疑点都有了合理解释。”
他拍拍手,江临渊便起身走入席间,手中拿着卷宗,朗声道:“刑部仵作的验尸报告中指出,花魁案中身怀六甲,遭罗玉堂与李氏施暴而死的无名孕妇虽被覆以假面毁去容貌,难以辨认长相,但从头骨却能看出颧骨突出与鼻梁高挺的特征,发色也较比寻常人浅淡许多,可见死者并非中原人。”
君子游缓缓道出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花魁案中作为绮凰替身而被害的无名孕妇,就是梨妃娘娘的贴身宫女,迎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