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王在这个不当不正的时候放出了李宓,无非是想他自己入瓮,若是不能满足自己这位王叔的心思,指不定后面还有多少幺蛾子。
萧北城叹了口气,以火折子照明长驱直入,一路细听周遭的动静,都不觉有异。
算算时间,晗王如果想见他,到现在也该发现他是单枪匹马,身边未带一兵一卒了,还不出手究竟是过于谨慎,还是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萧北城不敢深思,他发觉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便是过于自信,把他的王妃迷晕了去,万一他在下边出了事,岂不是连接应他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犹豫着停下了脚步,正当此时,隐约一阵哭声渐入耳畔,他垂眸静听,惊然发觉是小女孩不加掩饰的哀哭,想到那或许正是他要找的李绮,他立刻向地宫深处走去。
不过他对这一切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并没有不假思索地闯入敌阵,在发现前方透出点点光亮时便熄去了手里的火折子,刻意隐藏着脚步,缓缓前行。
静……太静了。
除了小女孩的哭声,根本听不到任何异响,就好像这方圆几里之内只有他们两个能喘气的似的,萧北城不得不怀疑有诈。
他蹲下身来监视着周遭的风向,半晌都不见半个鬼影经过,心里也是不解,估摸着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自己再不出现就要引起沈祠的怀疑了,不得不试探着进了李绮所处的石室。
石室内燃着香烛,异香扑面而来,警觉的萧北城屏息闭气,打量着周遭的布置,此处分明深入地宫,却有着女子闺房的感觉,层层薄纱垂在各处,与缭绕的烟雾双重遮掩,使得卧在榻上的人影若隐若现,颇有些朦胧美感。
可惜萧北城无心欣赏,迫不及待便冲了进去,掀起帐帘便要从中抱出那无助哀哭的女孩,可是掀开纱帐得那一瞬间,他就愣了去……床榻上哪是李宓的女儿,分明是一只会学小孩啼哭的大猫!
到底还是被人诈了去,意料之中,却也足够让他感到挫败。
萧北城知道这个时候想逃已经来不及了,从他进入甬道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回头路,因此并没有显出惊慌,缓缓回身,望向了此刻正站在石室门口,歪头笑看他的男人。
“晗王叔,你这性子真是越来越恶劣了,想见我就直说,何必兜这么大圈子。”
“谁让你这小子只亲近你的皇叔,关系好得没缝没隙,连根针都插不进去,本王也是无奈啊,为见你一面绕了多少圈子,做了多少看似无用的事呢。”
说着,晗王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不然呢,杀一个慕容皓也用不着雷老歪,本王只要派人混进大牢,不说别的,光是在他水碗里放点什么,都足够他死上十次百次了,又何须送上自己人给你呢?”
萧北城也跟着逢场作戏,一脸刻意的失落,顺带着一拍脑门,“原来如此,搞了半天,这都是王叔的局啊,亏我还以为雷老歪是真的弃暗投明了,看来真是我想当然了。”
“少来,你小子心眼多的是,能尽信于他?笑话,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信啊,谁让我当年连您假死的事都信了,不止是我,连皇叔自己、满朝文武,甚至天下人都信了,晗王叔您就算把我当傻子都不意外。”
“那本王倒是想问问了,你这一向聪明绝顶,只在小事上栽跟头的小傻子,为何明知是局,还要自投罗网?”
萧北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您费尽心思想见我,我要是不让你如愿,你会轻易放过我身边的人吗?”
晗王挑了挑眉,烛光没有照到门外,以至于身在亮处的萧北城并没有及时察觉到他神情的细微变化。
此时晗王正为自己的谋划得意,从墙边处揪了什么便靠近了些,萧北城这才发觉那被他拖拽的竟然是个人。
光线过于昏暗,以至于他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只觉身形轮廓甚是熟悉,当时便慌了。
“子……”他犹豫了一下。
他认出那身形是与他同床共枕的人不假,可他也确信君子游此刻正在最安全的地方,绝无遇险的可能,那么此人就该是……
晗王似乎有些失落,“看来还是没骗了你啊,不过本王想,就算你对这家伙的在乎比不得君子游,应该不会弃他不顾吧?毕竟他可是君子游唯一的亲人,如果他也出了事,那小子是不会放过你我的。本王倒还好,跟他本来就不是一条心,他恨便恨了,也无所谓,可是你不一样呀,北城……清绝,没了他,你就要死的啊。”
说到这里,他有些幸灾乐祸,“本王可是看出来了,你对他用情至深,爱得要死要活,没了他你就活不成,可他要是因亲人之死与你反目成仇呢?清绝啊,你还不得生不如死啊。”
萧北城颇感无奈,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君子安看了半晌,耸肩道:“杀人不用刀,果然我还是年轻,斗不过您啊,可我似乎也没得罪您老人家吧?何至于把我往绝路上逼呢,不如您想要什么就直说吧,我掂量一下您的要求和子游二者在我心中的分量,也好取舍一下?”
“少来,别以为你用给萧景渊那两个傻蛋儿子的法子能原封不动施在我身上,你把老子当什么了?”
“当老子。”
萧北城也没想到自己怎会说出这么句浑话,然而事实证明,他这位跟亲儿子无法相认的叔父还是挺向往父子同乐的生活的,听了他的无心之言,竟以为这个自小就没见过生父,也没享受过父爱的侄子会与他有着相同的感受。
如今渊帝驾崩,萧北城是晗王所剩不多的亲人,他会在意也是人之常情,因此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然而这份对亲情的留恋并没有打动晗王给他自己一个机会,萧北辰俯身查看了君子安的状况,心下一沉。
“晗王叔,说句实在话,换作是我想要要挟什么人,绝对不会先把人质弄个半死。人质处境越是危险,价值相对就越低,看起来我救他的欲-望不是很强烈呢。”
晗王似乎无动于衷,“哦?是吗,那如果他和李绮你只能带走一人,你是不打算选自己的大舅子了?”
说罢一拍手,便有人自她身后走出,怀里还抱着个昏睡着的女孩,萧北城先是一怔,惊讶于此人竟是女子,随即看清了对方的脸,大惊失色。
“怎会是……”
萧北城与柳于情年纪相差不多,自小一起长大,曾见过那人的生母并不稀奇,可柳容安已逝之事早在十多年前就成了被认定的事实,如今她却活生生站在萧北城面前,怎能让他不心慌。
柳容安见了萧北城,似乎又想起当年在王府的往事,半晌说不出话,便只是藏身在晗王背后,一言不发。
萧北城恍然大悟,为何君子游在获救后半句都没有提起在下面的遭遇也有了解释,不是他不想说,他根本是不能说……他要怎么向被蒙骗多年的萧北城承认,王府故人尚在人世之事呢?
“果然是这样吗……”他叹着气,不去看柳容安此刻复杂的神情,将君子安的身子翻过来,令他仰面朝上,放平了呼吸道,按着他的胸口,以外力辅助他呼吸。
“我早该想到的,会利用于情与姜炎青对他感情的人,只会是最亲近,最了解他心性的人……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曾经那么疼爱儿子的柳姨你,居然会把他当成利用的工具,说实话,您就不悲哀吗?”
“不,不是的!”面对他的质疑,柳容安竟无法辩解,苍白无力的一句反驳,也透露出了她内心的不安,“我没想过利用于情,不是这样的……”
萧北城没有听进她的狡辩,他一次次按压君子安的胸口,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他感受到掌下这具身子的反应越加迟缓,连气息都衰弱下去,仿佛随时都可能丧命于此,晗王瞥了一眼不再中用的柳容安,对她的反应不甚满意,回过头来看向萧北城,态度却有缓和:“宝贝侄子,事到如今,萧景渊已死,他那两个没用的儿子难成大事,如果不换人,那这天下就得改姓易主,可别说你从来没肖想过自己去坐那皇位,都是萧家的江山,谁坐不是一样?选了王叔,至少你的胜算又加了五成。”
萧北城抢救君子安的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地冷笑道:“呵,五成?王叔就这么瞧不起自己吗,我倒是觉着,少了我这个绊脚石,您少说也有八成胜算,您怎就没想过自己去当这个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