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我承认你是个很可爱的对手,要是没有你,我安排的这一切就索然无味了。对了,多年前告诉了江陵宁府一位老仆有关岚清之子消息的人,还有几度辗转,想法设法让定安侯挖出那几具棺材的操纵者,都是我。你不是不解为何妙法教会想借四具灌了蜡油的诡尸杀掉你吗?看到自己卓越的才能,你就该明白了吧?”
“这么说来……”
“对,林慕七是我的人,之所以让他来做这把杀人的刀就是因为他姓林,祖上也是林皇后的外戚,只是亲缘太远,不在九族之列。林溪辞是只成了精的狐狸,他知道林慕七的存在,知道他一心求着什么,含沙射影写了那《貘珠》的故事,想方设法将自己所知的一切远隔漫长的时间告知于你,这样想来,他或许算个好父亲。”
“你一定百思不得其解,故事里的‘貘珠’在现实中对应着什么吧?我来告诉你,他能满足人的愿望,能勾引人心甘情愿与恶鬼缔结契约,哪怕是用性命交关都不足惜,是林溪辞啊。”
君子游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按着被钉在桌上的左手腕,控制血液的流速,却因无法使力而难以控制失血。
血顺着桌沿流了下来,打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空灵。
司夜赞道:“你听,多悦耳啊。”
“你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蛋!”
“多谢夸奖。”对方灿烂一笑,“但是我还不能让你这么快死,折磨就是要一点一点,循序渐进地才好,在等待的期间,我不介意对你多讲一些故事。”
司夜解下发带,绕在君子游已经没了知觉的左臂,猝然收紧,令扯得那人冷汗顺着脖子滑了下来。
他赞许地抚着那被他珍视多年的缎带,指尖摩挲着上面精美的暗纹,深觉这华贵的玄色与那人白皙的肤色相衬,真是配极了。
“缙王一定没有告诉过你,躺在金丝楠木棺中的林溪辞身上都少了哪几件东西吧,那就让我来说说,压口玉,衣袍带,白玉扳指,封棺钉,还有最不易被人察觉的——一捋头发。”
君子游惊觉:“难道这个是……”
“没错,他死后,为数不多的相熟之人都从他身上取走了一样东西,压口玉是被黎三思拿走的,当时便交给了君思归,而他又传给了你,衣袍带便是这条,我珍惜多年,小心使用着,生怕破了损了,白玉扳指是秦之余拿走的,缙王去往姑苏时,便是他辗转将此物送去,后来又被转赠黎婴,那捋头发被封存在先皇的棺椁里,至于封棺钉,现在则在你手上。”
“那一双扳指居然……”
“我听说了,露华宴上,你挽弓纵火烧毁了景陵与林溪辞的遗骨,当时我就在想,你可真是你爹的亲儿子,别看林溪辞这个病鬼后来连床都下不了,想当初他得宠时也是能陪先皇围猎,哄得天子尽兴的狠角儿。”
“说到围猎……”
“说到围猎,你又有话问了,为什么叶随风会选择这么一个奇怪的死法退出大众视野,原因很简单,自从林溪辞死后,先皇性情大变,围猎的性质也完全变了,被关在猎场中驱赶的不是动物,而是罪囚,那就变成了一场鲜血泼洒的生死较量。”
把活人当作待宰的猎物,将他们放出阴暗深邃的牢笼,让他们重见天日,赋予他们新生的希望,又让他们满怀期冀地在希望中悲惨死去……究竟出于怎样的心态,才能想出这样残酷的玩法。
君子游的脸色愈发苍白,冷汗打湿了衣裳,视线愈发模糊,已经渐渐看不清面前的人了。
他晃了晃头,目光甩出一片清明,尝试着动了动被钉在桌面的手,却连勾动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他的身子越加麻木,就连这样的痛楚都感觉不到了。
司夜低低地笑着:“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不会吝啬实话,会在你最后意识清醒的这几刻钟,让你给自己这辈子一个交代。”
“妙……”发声也成了难事,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单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妙法教吗?那其实是个空壳,笼络了一群不明真相,也不愿面对现实的愚民为其效力,只是一把杀人的刀而已。”司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说到这个,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我原以为你会来得更晚些,现在却破坏了我所有的计划。”
“……”君子游长长吸了口气,“金……”
“哦,原来是那个不中用的寿材铺老板金万财那个傻乎乎的,叫阿宝的儿子啊。不错,他是我这里的学生,会说溜嘴也是在所难免,但这点小事不值得计较。我觉得那起案子里,除了他尝试给活人灌注蜡油,制成蜡像这种事,你应该还有什么事想问我。”
“他……他家暗室里、里的那些,尸……”
“啧,首先,他是个开寿材铺的,身边有点死人不奇怪,其次,他的那些收藏虽然不怎么入眼,毕竟也是心血之作,我希望你能尊重别人的喜好,称之为标本。”
君子游的手微微抽动,恰好司夜看到了他滑到喉结处的一滴汗珠,指尖一扫帮他蹭了去,送到嘴边尝了尝咸涩之味。
“绝妙,绝妙啊……真想尝尝你这种人的眼泪,能让我身心愉悦的话,一定是蜜糖的甜腻滋味吧?”
“你到底……”
“他是模仿我的,做得还不怎么样,只学得些皮毛,三四分像罢了。他那些残肢根本不值一提,做得手法极差,分割的切面也参差不齐,简直丢人现眼。他将其浸泡在不知是什么的油膏里,通透性极差,天气一冷都凝固了起来,让人看了就犯恶心,真想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藏品。”
说着,司夜的手指轻点桌面三下,方才传信的小童被唤了来,扶着君子游的胳膊,便要将他扶起来。
趁着司夜拔出铁钉时,君子游看清了小童的脸,明明已经没有余力,却还是勉强抓住了人,大声质问:“阿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你和阿娘一起回去了吗!”
金阿宝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待司夜使了眼色,便把人往后院领。
君子游喝了迷药,身子都没了知觉,连一个孩子都能任意摆布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仍不死心,在金阿宝拉他时再次低问:“为什么,你阿娘还在等你,为什么要跟着他做这种事……你还这么小……”
“信仰是不分年龄的,越是幼小,身上背负的罪孽就越少,也更蒙神祇的喜悦,这个理由够不够?”
司夜背对着他,笑说着让人不可理喻的话,而后张开双臂,缓缓回身,便像是要拥抱他似的。
“那么,欢迎来到我的藏馆,并且恭喜你,很快就将成为它们之中的一员。”
作者有话要说:老变态突然出现,司大人这个反差其实还是蛮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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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悲悯
偌大的房间,造型奇特的摆架,骨骼与腐肉交织出一幅诡谲怪异的画卷,扑面而来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异香,窜入鼻息便能扰乱心神。
司夜张开两手,陶醉在自己营造出的“美景”中,深吸着令人窒息的陈腐空气,就连语调都变得愉悦起来,缓步畅游在欲-望之海中。
他小心端起一件藏品,就像迫不及待给人展示新玩具的孩子,送到君子游面前,非要他说几句赞扬的话来。
那人费了好大力气才看清眼前的东西,竟是一只羽翅黑蓝相间的硕大蝴蝶,面对面贴着,都快顶上了他的脸。
要不是他这会两眼昏花,只怕连那晶莹闪亮的鳞片都能颗颗看得清楚。
他心中抵触,下意识抽身后退,却被有些恼火的司夜按头压了回去,将蝴蝶的尸体刺在木板上的银针都快戳进了他眼睛里。
“看好了,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蝴蝶这种富有灵性的生物与万物不同,只要悉心对待,它们的美丽就能够延续千年万年之久。我真是太喜欢它了,在得到你之前,它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只要有它在,这满室藏品都显得逊色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