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祠听了这些流言蜚语,心道旁人根本不知他们口中所说的分明是一个人,现在就躺在驿馆不分昼夜的睡着,也不知还能不能醒来。
见他一脸复杂的神情便知他又是胡思乱想了,萧北城抬腿踢了他一脚,沈祠便又扯着嗓子嚎了起来,给外边路过的行人一听,又当是缙王想起伤心事,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心下感叹着王爷可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闻楚觉着这法子不太靠谱,总是朝人挤眉弄眼的,又不敢说实话,被萧北城瞪了,也只敢“嘿嘿”几声傻笑。
这样过了几天都不见有人上门,姜炎青有些心急,便劝萧北城放出君子游已经过身的消息,还道他男女通吃,只要年龄差不多相符就成。就算是还活着的,缙王也愿意出钱给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只要每天想起来给亡夫上一炷香,死后与他同穴同葬就成。
优厚的待遇不止会让凶手蠢蠢欲动,还引来了不少好吃懒做之人的垂涎,这白榜贴出去当天就被人争相撕破,前来报名的人手里都拿着块快揉烂了的碎纸,恨不得立刻冲到棺材前面给人磕三个响头,大喊一声“夫君!”。
萧北城一向是讨厌这种场面的,拖拖拉拉不肯出去见人,姜炎青劝道:“王爷,人都已经送上门来了,您不亲自去瞧瞧,怎知谁才是害了先生的真凶呢?这也是为了先生好,您就委屈委屈,去看看吧。”
好说歹说是说服了他,姜炎青还特意找丫鬟蹭了点儿胭脂抹在那人眼角,看上去像是哭了几天几夜似的。
一出门,人群见到缙王就炸开了锅,一个个争先恐后往前挤着,嚷着什么“王爷!我愿嫁你!”之类大胆的话。
“滚!是哪个狗贼在咒本王早死,活腻了吗!”
这下人们静了下来,眼巴巴看着缙王,都不敢吱声了。
沈祠给人搬了张桌椅,姜炎青便瘸着腿坐到萧北城身边,看他一脸不屑审视着面前的人,心里有些摸不着底。
萧北城点起烟来,靠在椅背上斜眼睨着排在最前的男人,问:“叫什么?”
“哎嘿嘿,回王爷,俺叫李二狗,今年三十了,想给病了的老爷做婆娘,您看成不?”
“三十岁,太老了。”
见他不满,沈祠清了清嗓子,在旁主持,“王爷说你太老了,还不快出去。下一个!”
接下来进来的是个又矮又胖的女子,前脚才刚进门,萧北城就嫌弃的摆了摆手,话都没说就让沈祠给打发出去了。
一连几个他都不满意,不是“太丑了”,就是“年龄不符”,“外表不配”,“学识太低”,“没有教养”。
姜炎青心道您这要求都赶上宫里选妃了,看着来应征的一个个被赶了出去,心里也是着急。
“王爷,您别真当是给先生找媳妇儿了吧?差不太多就行了,您是要引蛇出洞,又不是真找个伺候他的。再者……人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
萧北城也不理他,白他一眼又自顾自的吸着烟撸起猫来,进来的人大有他看都不看就摆手打发出去的。
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姜炎青也只能硬着头皮耗着,等到了日头快要落下山的时候,大排长龙的队伍也没剩下几个人了,萧北城才放下茶盏,端正了坐姿。
最后一位进来的是个佝偻着腰背,满脸皱纹的老妪,拄着拐杖还走得不太稳,实在令人担忧。
姜炎青捂着脸,心道前面有年轻好看的您不要,非等到最后的半老徐娘,缙王您莫不是有什么不能明说的癖好?
想到这里,他不禁发问:“老婆婆,您都这一把年纪了,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咱先生和您差着一甲子呢,您还是回去好好养老吧。”
老妪把手垫在耳后,大着嗓门喊道:“您说什么?是要找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对啊对啊,老婆子我有一个孙子,还有一个孙女儿,差不多啊,差不多。”
萧北城身子微微前倾,并没有因老妪耳背而提高话音,“敢问老人家的孙子多大了,长得怎么样,学识涵养都如何?”
“啊?您说什么?老婆子的儿子媳妇都没啦,就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儿。孙子得了病,起不来啦,孙女儿在家照顾,也累病啦。咱没钱治啊,拖久了,大夫说都治不了啦,只能等死啊……要不,您给俩苦命娃都收去吧,让他们吃点儿好的,喝点儿好的再上路吧,求您啦!”
听了老妪的讲述,萧北城还没反应,就听身边有人抽着鼻涕哭了起来。
回头一看,入戏太深的姜炎青和心思单纯的沈祠都已经泪流满面了。
第106章 老妪(倒v结束)
“……你们哭个屁啊,还真信了她的鬼话不成?”
“可、可是……婆婆真的好惨啊,王爷您怎能一点都不动容,简直是铁石心肠啊!”
萧北城一翻白眼,把赖在身边的沈祠踢远了些,白了一眼用袖子擦着眼泪的姜炎青,心道沈祠不谙世事,想的天真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跟着胡闹。
“姜大夫。”
“呜呜呜……嗝!”
“姜炎青!”
萧北城发了狠,一拍桌案,总算是让姜大夫把哭声憋了回去,红着眼眶一脸委屈的望着他,“王爷,难道您是怀疑那个老妪?”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最后才进门装聋作哑的蒙混过关吗?”
姜炎青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摇了摇头。
“排在前面的几个人不论男女,都是冲着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而来,这种人心思简单,不管绕多大的弯子,嘴里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沈祠抽噎着还没缓过来,断断续续的反问:“但是、那个婆婆也……也是为了钱啊。”
“是这样没错,可你看到除她之外还有什么人拖家带口的来吗?阴婚这种事并不光彩,也是拿不到台面上说的,况且身为长者,再怎么穷困潦倒,也不该把晚辈的终身大事当作儿戏。”
“听您一说,好像是这个道理,把孙女卖了换点钱给孙子治病还算正常,连家里的男丁也舍了的确是不大对劲。换作是我,绝对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给死人做媳妇。”
听他这话,萧北城气得掐了掐沈祠的脸,力道重了些,疼的后者直哼唧,“你真是蠢笨如猪啊,难道女儿就行了吗?别和那些愚民一样重男轻女,跟着本王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到底,姜炎青只是个大夫,没什么办案的脑子,和他探讨案情只会绕进死路,而沈祠又没什么心机,性子太直来直去,说话容易露馅儿,也不好带在身边,所以萧北城最后带去的人还是柳管家。
还气着他此前冒险取了心头血救人,柳管家已有两日没有同他说话,也在刻意避着他走,见他来看君子游的状况,便放下药碗,静悄悄的提着衣摆走了。
还没出门,萧北城便出言挽留,“真打算就这样一直不理人了?”
那人面无表情,拍拍衣服上的褶皱,回眸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别开目光。
“王爷可知本末倒置这四字是如何写的。”
“学会拐着弯儿的骂本王了,真有你的。”
“我只是觉着,您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与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让我无言以对。这三年间,您为了君子游一蹶不振,我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惹您伤心,每句话都是反复斟酌了才说出口的。可他现在又活生生的回来了,也许王爷您只会觉着自己盼了三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为此欣喜若狂,可我,只有被戏弄后的恼羞成怒,是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刚好就在他说这话,最容易被人误会的时候,君子游睁开了眼。
萧北城不着痕迹的站到他身前挡住柳管家的视线,朝人挤眉弄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把他两眼合了起来,是想让他配合做一场戏,至少也要等到柳管家泄完心里的这股火。
就在他想着如何应对时,君子游复又睁开眼来,直愣愣的盯着床顶的帷帐,看的萧北城心里咯噔一下。
“等等,他该不会是……”
“傻了。”
姜炎青不知何时绕到窗外,把窗子推开一丝缝隙,见两人愕然看向自己,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又指了指看起来半梦半醒的君子游,“不用看我,人是傻的,就算你们当着他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也是听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