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材,待在这垃圾堆里一月,指不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徐八遂说了一通有些不自在,见地上的小黑花一声不吭,屈指弹出一束灵力,准确无比地打歪了他的发髻。偏那发髻束不紧,周烬的长发散开,眉目越发如画。
徐八遂怔了会,故作不耐烦地嗤道:“又哑巴了?”
周烬放下扫帚捡起发带,慢腾腾地重新束回头发:“只是想到,魔尊有句话说错了。”
“哪句?”
“魔尊不是歪瓜裂枣。”
周烬说完继续低头扫地。
扫了一会,他要把簸箕里碎石倒进篓子里,忽然狂风又来,刚扫好的垃圾又飞了一地。
头顶上那喜怒无常的魔尊相当大声地“嘁”了一声,像只猫一样跳在柱子之间,左蹦右蹦地跳走了。
魔尊小声嘀咕:“烂舌头。”
第9章
周烬扫了四天的广场,终于勉强把广场扫出了原貌。在那些据说是陨石雨残骸的炭石下,这个魔界广场的地面露出了草率的五个字:“老不死广场”。
周烬辨认出那几个大字时服了。饿不死饭堂、烫不死人池,这会又来一个老不死广场,太齐活了。
“我猜,大殿以前应该叫做八卦不死殿吧?”
他问盘踞在柱子上的魔尊。
徐八遂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你怎么知道?”
周烬语塞,低头卖力扫地,肩头不住抖。
徐八遂也没功夫纠结这个,也低头卖力干手上的活。广场上的八根柱子是护住魔界宫殿的结阵物,据地下一位可靠的天象师推算,两天后会下一场规模不小的陨石雨,他得抓紧时间来翻新结界,多打几个补丁。
系统时不时总爱叮他两声,支招各种折腾周烬的法子,徐八遂觉得有个别可以参考的便记在了小本本上。白天他施法结阵,到晚上就拎着周烬回南柯阁,使出浑身解数搞他。
一来二去,周烬大概习惯了他的嘴臭,胆子也壮了点,对语言攻击也敢进行反弹了。
徐八遂有次嘲笑他这辈子投胎投得不好,小黑花呵哒一笑:“是不好,下辈子我希望能像魔尊一样。”
“本座自然是坠叼的。”
“不,身名皆外物,毁誉皆是我,我更想像魔尊一样富有口才,能光靠说话就把人活活气死。”
徐八遂被噎住,那时系统又翻译:“他说谎,他没有把身名看轻,他羡慕死你啦,他是想当一个像你一样位高权重又修为强悍的人。”
徐八遂也发现了,小黑花很是慕强憎弱。当他知道魔界的修为等级划分是简单地靠服色的深浅区别时,他对自己那一身无色的白衣就很不友好了。只因在魔界里,再菜的魔修好歹也是一身灰衣,而他原本可引以为傲的清爽白衣在魔界却象征超低级修士。
所以徐八遂悄摸摸发现,小黑花借着干活的时机,刻意用黑色的陨石残骸刮黑了自己的一块白衣角。大概是心里爱洁,又慕强,于是暗自骚气地涂黑了自己外在的一角。
而且小黑花看向他身上这袭漆黑恶鬼袍、以及泽厚的黑衣时都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憎弱,无外乎源自自己没有。
但他原本,也有过人人惊叹的天赋。
于是这一夜,徐八遂想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新羞辱,再搭配点绝妙的魅术……一定让周烬抓心挠肝。
月上中天,周烬照常跟魔尊进南柯阁。这冰窖一样的寝宫最可怕,他紧跟在魔尊七步之内,本能地贪恋他的热度。
徐八遂这天照常坐椅子上,周烬跟着过去,正要如往常一样盘坐地上承受魔尊屈辱的踩肩,魔尊制止了他:“稍息,立正!”
周烬狐疑站好,又警惕又……期待。
徐八遂坐没坐姿地斜倚着:“本座今晚想听你讲故事。”
周烬一脸了然:“魔尊想听师哥的什么故事?”
“不,那个下次。”徐八遂伸出食指戳了他的胸膛一下,跃跃欲试:“说你自己的。”
周烬被戳得后退半步,捂住胸膛,脸都红了:“你、你……”
他怎么可以戳那里!竟然戳他、他的樱桃!
“干嘛?”徐八遂莫名其妙,“娘们唧唧的,整得跟个被调戏的黄花闺女一样。”
说着他嫌弃地扇了扇鼻前:“咿——”
周烬深吸一口气,默念不跟有病病的家伙计较:“那魔尊要我讲自己的什么?”
自然是,最难堪难受的。
徐八遂眯起眼,不怀好意道:“听你灵核被挖的那一段。”
周烬瞳孔不可察觉地缩起。
徐八遂开始运转灵力:“被挖的那一瞬间疼吗?”
周烬失神,摇头:“不疼。”
徐八遂挑眉,发现这一直淡然处之的周七果然哪哪都不一样了。
“说谎吧?那可是修士的心脏。”
周烬捂住自己心口,轻喘:“真的不疼……那一瞬间。”
“那一刹那是怎么个情况?”徐八遂放柔语气,趁着对方心志垮塌,魅术裹在声音里无孔不入,势必要看见眼前人盔甲下的躯壳。
周烬慢慢低头,透过那细碎的额发,徐八遂看见他的长睫毛抖得很诱惑。
“一把神剑。”他嘴唇干裂,指尖指着自己的心口,“从光明中来,一寸寸没入我心口。那定然是神剑,真的,因为一点也……不疼。”
周白渊低着头,模糊之间恍然以为回到了十年前。
弱小的自己动弹不得地暴露在温柔的青锋前,眼睁睁看着光芒万丈的灵核从胸膛里被剜出去,自此沦为寒冰铸就的深渊里的一把灰烬。
“我的灵核随着那剑尖,一寸寸被剥离出来,我什么也做不了。身体还是筋连着肉,肉包着骨,但是没了心脏,已经变成一摊烂泥。”
“我不疼,我只是……好冷。”
他缓缓滑跪在地上,茫茫然地躬起了背。
“爹,娘,我好冷。”
徐八遂指尖一顿,起身来到他面前蹲下,柔声:“你爹娘在哪?”
“都死了。”
徐八遂又安静了一会,伸手盖住他眼睛,魅术铺天盖地。
周烬抵挡不住这样强劲的灵力,更抵御不了记忆里的孤援无助,脊背一弯几欲要晕过去。
徐八遂接住不堪重负的身躯,虚虚抱着,实实哄着:“不冷了傻逼。”
周烬此时在他的灵力漩涡里,意识不清晰。徐八遂单纯地抱着在迷途大梦里的沦落人,既寂寥,又欣然。
“嘿,我爹娘也没了。”
第10章
徐八遂拢着昏迷的周烬发着呆,南柯阁的门忽然被不客气地拍开了。
“兀那惹事精,我把床给你打来了,睡觉时悠着点不……”
魔界的家具能手泽厚嘴里咬着根草,横刀阔马地扛着一架寒玉床踏了进来,他抬眼看见寝宫里的一幕,嘴巴里的草笑掉了:“哟哟哟,这是在干什么?我们主上毛还没长齐就睡上炉鼎了?”
饕餮在他身后钻出个脑袋来,还没看到什么就被泽厚后撅起腿踩回去了。
南柯阁的门哐当关上,寒玉床直接被抛在地上,泽厚猥琐地桀桀笑:“这可怎么办好,为兄打的是张单人床,只能委屈你们叠罗/汉了。”
若在往常,小魔尊早竖着中指对喷了,但这回他只是定定地看过来,看得泽厚收了笑意:“怎么了小珂?”
徐八遂被这称呼唤醒,原本想把周烬丢下,但这人身体冰凉凉的抱着很舒服,索性便不撒手了。
“没什么。”他靠在周烬肩头看泽厚,“喂,瞎子,四人组他们……找到我小叔了吗?”
“私下里叫哥,没大没小。”泽厚从怀里摸出第二根草,叼上唇时身形一个闪现,瞬间来到徐八遂面前坐下。
“没有消息。”他揉了徐八遂的脑袋一把,“算算日子,你都两年没见到魔君了吧?去年你生辰那天他回来了,只是你累得睡成一头猪,到底没看见他。怎么,小屁孩想叔叔了?”
徐八遂下巴搁周烬身上没吭声。
十年前魔界下了一场最暴虐的陨石雨,他爹娘在抵御天灾中力竭而亡,徐八遂当时也生了大病,只剩下逢乱跳出来解围的小叔徐皆知能依靠。
可小叔只陪了他半年就继续神出鬼没,到底也靠不住。徐八遂对着乱糟糟的魔界一个头两个大,后来魔界稳定了些,他便派四个修为拔尖的护法——小萨、小布、小拉、小吉出去找人,偶尔能得到小叔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