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星子摆着小手：“你也是玉连山杰出弟子，便随你师门去吧。”
荀景显然没有奚怜云那么深的心思, 他直来直往，爽快回了玉连山。
回到师门，荀景第一时间便向师父上交了自己在偶像派领到的薪水分成, 宁峰峰主当即喜笑颜开。
“好徒儿知道回来孝敬师父, 还当你追星昏了头，再也不想回来了呢。”
荀景面上微赧：“师父哪儿的话, 当初我不就说过，自己是去偶像派赚钱养道嘛。”
若非这般说辞，师父他们绝不会放他去学唱跳而耽搁修剑。
不过，他确实许久未归了。他琢磨着以后应一月一回才好。
宁峰峰主道：“先不多说，祖师此前亲自交代过, 若你归门，便去无妄峰找他。”
“祖师亲自说的？！”荀景激动之情顿时显现，他此生居然也有机会被邀上无妄峰，这次祖师他老人家是当真要点拨于他了吧？
宁峰峰主亦红光满面，拍着荀景的肩，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荀景拿着宁峰峰主给他的信物，忐忑地穿过了无妄峰的结界。
白衣仙尊静坐崖边，左手边一本《静心经》，书封随风轻动，略微缓和了这肃穆之景。
“弟子拜见祖师。”荀景恭敬拜倒，体内血液沸腾。
雪江寒的目光似一缕轻烟般落在他身上，他淡淡道：“起来吧。”
荀景起身，尽力维持矜持，道：“不知祖师唤弟子有何指教？”
雪江寒并未回应，却问道：“听闻，言星子自立了偶像派。”
荀景微怔，该不会祖师要追究他拜入别派一事？想来的确，师父默许的，祖师他老人家不一定应允。
“祖师，弟子虽然同时入了偶像派，但已得到师父准许，弟子也并未放松剑道修行。”
雪江寒眉头微凝，他修什么道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并不关心。但既然他主动提起，他也顺势问他几句，以免显露刻意。
“门派如何？”
荀景稍愣，推测他问的是偶像派，便答道：“现有弟子三十七位，名誉长老三名。言掌门每日亲身教导，月末还给弟子们发月钱，根据个人表现，发放五千至一万不等。”
比咱们玉连山富裕多了……这句话被荀景憋了回去。
雪江寒微微垂眸，眼中静谧无波。
“门派初创，定然辛苦。”他喃喃道。
十几年前还是初出茅庐的修真新人，如今却也成了一派之掌，此等速度实在令人惊叹。
荀景亦是这般想法，忍不住便夸赞道：“言掌门身怀神力，又有魔尊和寻欢门相助，整个门派被她治理得井井有条，弟子们都对她颇为崇敬！”
他激动地说着，却蓦然察觉雪江寒的气息陡然冷了下来。
他不由得浑身一抖，抬眼看到雪江寒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
“你说什么？”雪江寒眉头紧锁，目含杀气，差点将荀景吓飞了魂。
“夜岚还在偶像派中，甚至连寻欢门亦追她不放。”
荀景惊慌道：“言掌门和诸位关系都很好，魔尊夜岚和奚怜云尊者都是她亲自邀请入派做了名誉长老……”
雪江寒压了压眼睫：“你也是？”
荀景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丝古怪的意味，祖师仿佛在疑惑，他一个玉连山的普通弟子，居然能在偶像派中与魔尊平起平坐。
荀景憋红了脸：“……嗯，是。”
雪江寒扶住额头，心中五味杂陈。
唯独他雪江寒，被言星子拒之千里，还被告知勿花心思。
那一夜后，他又在无妄峰上思悟五年，都没明白言星子为何要与他断情。
“荀景。”
荀景立刻打起精神：“弟子在。”
他睁大双眼望着雪江寒，祖师面色这般严肃，定是要交代他极为重要之事。
“你出身凡世，于人情一道想必有所领悟。我且问你，若有一人分明对另一人有意，还写出诗句以寄情，却又对其避之不及，是出何原因？”
“？”
荀景呆了半晌，确定这是高居寒山之上的玉连山祖师问出的话。
祖师双目定定盯着他，似乎确实想求解。
荀景顿悟，祖师之境界早已勘破天地，而他至今还未飞升，定是还有未勘透的劫。
祖师千年独居，于情之一字所悟甚少，这恰成了他的短板，因此他要查漏补缺，真正将万物皆化于心后得道飞升。
为了悟道，竟不惜向他一届后辈求教，祖师果然境界高深，胸怀远大！
雪江寒眉头微动，明明是他在询问荀景，他怎么反而一脸憧憬钦佩宛如得到功法亲授？
雪江寒神情有了细弱变化，荀景这才回过神来，动用他在凡界翻阅无数话本的经验，给出结论：“大概，是欲拒还迎吧。”
“……”雪江寒思索良久，终究还是在面上显露迷惑。
荀景脑内稍加研究，随即胸有成竹道：“没错，就是欲拒还迎。”
雪江寒凝眉质疑：“何解？”
“一位情窦初开的女子，爱上英姿飒爽的江湖侠客，羞于表达爱意，只能写诗寄情。多年后侠客察觉自己亦爱上女子，向其袒露心意，女子却心有怨气——”
“我与你结识多年，你都不为所动，凭何你说句好话，我便要答应你？”
“女子拒绝侠客，却不是当真要躲他，而是要试探他的诚意与决心。”
荀景将曾经看过的某本作品简短讲述了一遍，说完便觉自己简直是恋爱天才，轻松便能给出问题答案。
雪江寒双眸微顿，一瞬间豁然开朗。
曾经言星子还在无妄峰上时，提出的条件之一，便是要他观看她的歌舞，还要给出评价。
难道她并非只是在磨练自己的技艺，而是想打动他？
她要他给出评价，其实是想听到他的赞美？
正在场院里晒太阳的言星子忽然打了个寒噤——谁又在说她坏话！
雪江寒低眸失神，原来她早就在向他表露心意，而他愚钝非常，参悟十年才懂其中之理。
而距离言星子对他说出拒绝的那夜，也已经过去了五年。
“若……侠客没能悟到女子试探之意，当真未再去见那女子，后果该如何？”
荀景：“那大概，没戏了吧。”
雪江寒滞在原地，如五雷轰顶。
荀景又极力发挥着自己的脑补潜能：“不过有的话本还会写到，女子时隔多年依旧心念侠客，后来二人重逢，侠客极力追逐，女子旧情复燃，二人重归于好相伴一生。这便要看作者如何圆了！”
雪江寒轻握在身前的右手渐渐捏紧，片刻之中，思绪已掠过万千。
寒鸦之声打破寂静，雪江寒眸光凝起，沉声道：“偶像派近日有何动向？”
荀景顿了顿，怎么祖师与人交谈的话题也会反复横跳？
“下个月奇山论道，言掌门会带全派参加。”
雪江寒点头：“知晓了，下去吧。”
“是。”荀景应道，却又磨磨蹭蹭不愿动身。
雪江寒冷淡看向他：“为何还不走？”
荀景支吾了片刻，壮着胆子说道：“祖师召弟子数次，弟子也想得到祖师指点。”
他不想再白激动一场。
雪江寒思索，此人算是解了他多日之惑，又确实是天灵根的好苗子，他的确可以亲点一二助他修行。
不过，他于剑道并不专心，这般轻易答应，岂不是便宜了他。
于是雪江寒严肃说道：“下次一定。”
荀景忍不住兴奋，祖师说一定，那就是一言九鼎。
“那弟子告退了。”
荀景正待离去，雪江寒却又叫住了他：“稍等。”
荀景疑惑回头。
“替我向言掌门带句话。”
荀景笑道：“祖师请说。”
雪江寒抿唇片刻，低声道：“就说无妄峰上……”
荀景睁大眼睛一脸乖巧，示意他在认真铭记。
雪江寒说到一半却又顿住，他眼神不自在地瞟到一边，表情略显僵硬。
“无妄峰上，猴师兄想念她。”
荀景木讷：“噢……好！”
就是那只被星子称作“大师兄”的黑猴嘛，他记得。
荀景走后，雪江寒深深吸了口气。
他垂睫凝眸，眼底火光灼灼。
五年思悟不如后辈一句点拨，不能再待在无妄峰了。
雪江寒走向书房，从木桌抽屉中取出一只古朴素雅的木盒，小心打开，盯着其中的物事静默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