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摇许久没有见到她这般真实的笑意了。
就好像那年她来魔界寻他,倒在他怀中,分明带着一身的伤,险些咽气,却只是一直对着他笑,说她只是小伤,无碍。
“师兄......对不起了。”花沚声音轻的快要听不清了。
祁摇怔怔地看着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了。
花沚抬着沾满了血发颤的手,轻轻落在他脸上,抹开了他脸上的血,“这一剑,终于还回来了......”她抿了抿唇,面上挂着苦笑,眼底划下了泪。
“有一件事,我瞒了你许久......”
“其实南风,是你的孩子。”
祁摇唇齿一并发着抖,开口声音也颤的不行:“......你说什么?”
“当年我从云城离开后,便得知自己怀了身孕。”她到底是对不住爹娘多一点,还是对不住祁摇多一点。想来,以后都不会有答案了。
“师兄,你要好好照顾他......”花沚说话间从嘴里吐了口血出来,祁摇伸手抹了抹她的嘴角,连声应道:“好,好,我们一起照顾他。”
“......师兄。”
花沚摸着他的脸,眼皮缓缓阖上,只剩下了一丝气音,“你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是我最爱的那个......阿摇哥哥。”
你说我怨恨你,要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那时候,已经怀了南风,又怎么会想要杀死孩子的父亲。
这张脸,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闭上了眼,再也腾不出半分力气发出声音,落在他脸上的手,垂了下去。
祁摇滞住了呼吸,他仿佛看到了六千年前,千岁的花沚,一直跟在他身后叫着“白衣哥哥”,从东荒云城,到昆仑山,再到凡界。他们一起踏遍了四海八荒,她陪着他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他仿佛看到他的小师妹,在他行医救人的时候,随在他身侧给他端茶倒水,帮着他在山上采摘药材。
——“这位白衣哥哥,生的可真好看。”
——“我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师兄,师父可是说了,你不能欺负我的。”
——“你终于肯与我在一起了,我好高兴。”
那些美好的画面 ,一幕幕、一帧帧,此时此刻都浮现在他眼前。逐渐变得灰蒙——直至碎裂。
“小沚......”
“小沚?”祁摇颤着手抚上她的脸,捻开了那缕染血的头发。
那是他最爱的师妹啊。
她那么爱他,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好几次将自己折腾的不成样子。
他分明知道当年她那一剑,是因为噬魂蛊。或许......或许没有乐清,她是会信自己的。
他为何不能退一步呢。
他为何没有沉下心去哄哄她呢。
他为何不好好同她解释呢。
他怎么会.....
而且花沚,已经有了身孕,怀了他的孩子......
他只等来了她为自己而死,等来了她的一具冷尸。还有他们的南风。
当日她来魔界找他,误以为是他害了南风,可他没有解释。当时的她,该是何心境呢。
祁摇抱紧了她,终于绷不住,一滴滴眼泪掉了下来。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声“阿摇哥哥”。
从今以后,他再也听不到那声“阿摇哥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就是不能让猜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死了,一了百了。我顺从自己的心了。
(嚯嚯嚯!)
我没笑,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
第110章 正文完结
祁摇抱着花沚的尸身在血地里待了三天三夜,直至钰鄞叫来了玉繁,直接将人弄晕了过去,才扶回了房中。
钰鄞同花浥一起将花沚带回了丹穴山,桑芜当时给钰鄞说了几句话。
她说:“小沚来见我的时候,说她对不住爹娘,更对不住祁摇。若是这一次要做抉择,她一定会选择祁摇。倘若我不能放下过去的芥蒂,那便亲手了结掉她这个不孝女,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体会到,当年幻瀛的楚痛。”
钰鄞一刻不想在丹穴山多待,临走时对着桑芜怒喝了句:“姑姑,你当真是愚不可及!”
祁摇醒来之后,整日闷在房中喝酒,一夜之间,生了许多白发,苍老了很多。
御倾枫不知要怎么宽慰他,每回见他的时候,也不知道要同他说什么。
他假想过,倘若是花落蘅出了什么事......他一定是连独自活下去的心都不会有了。
加之那晚花落蘅也受尽了惊吓,昏了三四个时辰,醒来后一直抱着他哭,晚上做梦都是在梦里喊着不要离开。
御倾枫心疼祁摇,心疼花落蘅,也为他师姐难过,心里一天比一天乱。
约莫过了两月,花落蘅心境才好了些,开始缠着御倾枫要去凡界寻吃的。
御倾枫依她所言,去了趟凡界,陪着她买了许多吃的。他心里惦记南风,想着魔界有钰鄞在,也不会出什么乱子,而且钰鄞同祁摇交情至深,或许钰鄞在,比他还要好些。离开凡界后,便回了昆仑山。
花落蘅是个完全藏不住事儿的,一见到南风,迫切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统统说给了南风听。
南风听得一怔一怔的,还以为她在开玩笑。见着御倾枫那般认真的神情,才确信花落蘅说的都是真的。
他人都恍惚了,跳进池塘中让自己清醒了下,才缓缓接受过来这个事实。
御倾枫望着南风,心里狠抽,想到了花沚在死去的时候......她当时已经怀了身孕。
他先前总觉得,祁摇和花沚之间,有太深的隔阂,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如果两个人有心结没有解开,即便是强行凑到一块儿,也只会徒生争端。需得有人先让步。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当晚御倾枫睡的很早,花落蘅也乖乖地没有折腾。
次日清早,他还在睡梦中,就被敲门声给惊醒,身侧的花落蘅早已没了踪影。
他开门,一抬眼便瞥见了祁摇。
“兄长,你......你怎么来了?”
祁摇冲他微微一笑,那笑意却是勉强的很,“我想见一见南风。”
御倾枫理了理衣服,点点头。
祁摇转过身,走了两步,忽的又问:“你、都告诉他了?”
“是,说过了。”
祁摇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言。
刚走出门,恰好就见着了一并走过来的花落蘅和南风,迎面给撞上了。
御倾枫:“......”
这见面的方式,也太......
他盯着南风看了看,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只簪子,这是......他先前捡到过的那支。
“南风,你手里拿的什么?”
南风双手捧着簪子,看了看祁摇,“这个......”
祁摇从他手里拿过簪子,淡声道:“这是我当年送给她的簪子,她摔坏过。”他面上不自觉平添了几分苦意。
南风轻轻笑了一声,“自我有记忆开始,这簪子便一直在身边。”
一直......
祁摇眼眶一酸,看着南风问:“你在昆仑山这些年,过得,如何?”
南风点头,话说的很坦然:“很好,师尊一直都很照顾我。”
御倾枫忍不住插嘴道:“他很听话的。”
祁摇松了口气,“那便好。”
他自知对南风无话可说,也不欲强行找话题多言。毕竟他待在昆仑山,也很好。而且又御倾枫在此,没有什么可操心的。
他准备就此离开的时候,忽的听见有人朝这边喊道:“师兄!”
花浥走近,视线扫视一圈,笑吟吟道:“这么巧,两位师兄都在啊。”
祁摇扫了他一眼,并不想和他说话。
倒是御倾枫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花浥没应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佩,塞到南风手里,“来,舅舅给你的见面礼。”
“师叔......”南风看了眼御倾枫,僵着手不知该不该接。
花浥强塞给他,由不得他不收,嘴中还纠正道:“都说了,是舅舅。”
祁摇忽然间笑了,“他想叫什么,都由着他吧。你不必强求,随他高兴。”
“这么护着他?”花浥挑着眉,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才多久,态度转变这么大。”
花落蘅第一个听不下去,“四叔,你话怎么这么多?”
花浥冲她做了副要吃人的模样。
“倾枫,你改日得空,带南风去一趟章莪山。舅舅想见见他。”祁摇叮嘱了御倾枫两句,“照顾好他,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