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倾枫回到魔界三日,变得酒不离身,每日喝得醉醺醺,意识都是迷糊不清的,有时候一觉醒来,还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梦里。
钰鄞遵从祁摇所嘱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侧,生怕他会出什么事。
御倾枫无奈的想笑,他那兄长,真是将他当做三岁孩童一样。他整日听钰鄞说些从前的趣事,附和着钰鄞的话笑,脸都快僵了。
“殿下,我今日带你去后山走走,吹吹风,看看花,心境自然也能好些。”大清早钰鄞就拉着他往宫院外走。
钰鄞这人,同萧棋一样,话多,嘴碎,却也是真的在想办法逗他。
御倾枫每日见到这位年岁近万心智却只似少年的钰鄞,心里都在琢磨,他怎么就没有被情所祸,怎么就能活得这般潇洒自在,仿佛这尘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没有干系。
活那么多年,终只有孤身一人,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御倾枫望着身侧池塘里还在游动的小鱼,低声叹了口气。
钰鄞从边上摘下一朵小花,冲着御倾枫眯眼一笑,“殿下,事情总会过去的,不必想这么多。”
御倾枫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道:若都能像你一样看得那么开就好了。
他往前走了走,脚步忽的一顿,瞥见左侧几棵还未长高的甘华树边站着两个人影,似乎在嘀咕些什么。
御倾枫转过步伐,朝那边走了去。
他脚步迈的轻缓,并未惊动人。那两位下属打理着枝叶,窃窃道:“小殿下先前不是一直不愿回魔界的吗,怎的眼下......”
“那些个神仙又会有几分真心,当初君上苦口婆心,他非不听!现下好了吧?”
“可不,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还连带着令君上心疼死了。”
御倾枫垂下目光,面色仍旧淡然,并未在意。
“咳咳。”站在他钰鄞咳了两声,打断了他们。他侧目看了看御倾枫,注意着他的神色,生怕他会多想。
两道身影双双转过,惊掉了手里的东西,慌忙跪地。
其中一人抬起头,看向御倾枫,“殿下,属下只是——”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募地一滞,被飞过的折扇生生划断了脖子,瞪着双眼倒下了地。
边上另一人被吓得脸色惨白,目光闪动,望着御倾枫身后,连连求饶:“君上恕罪,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御倾枫侧了侧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渐近的祁摇,张了张口,还是把话压了下去。
祁摇靠近,轻轻抽出了钰鄞手里的剑,扬过去横在了那人的脖颈,令剑口印了进去,声音温和地惊悚:“敢背后议论主子,本座没给他碎尸万段,已然是留足了情面。”
他看了眼御倾枫,压低了声,“倾枫心善,不与你们计较。”
“本座却是做不到。”
......御倾枫心里燥的很,这人是不是真的疯了,动不动就喜欢发火,别人的命不是命吗。
“就事论事而已,兄长不必恼怒。”御倾枫按住祁摇的手,轻叹了口气,声音放的缓和,“当年神族杀害了我魔界那么多人,他们心里有怨气,情有可原。”
祁摇笑了笑,“这不是冒犯你的理由。”
“没有冒犯。”
“本座的魔界,可容不下喜欢嚼舌根的废物。”祁摇轻轻拨开了他的手,手腕一转,剑口划过脖颈,溅了一地的血。
御倾枫盯着地面两具尸体,看得有些心悸,下意识地回退了两步。
祁摇丢开剑,冷眼看了看地面,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里沾上的血,随即一并扔下,转身离开了此地。
钰鄞看着祁摇离离去的背影,哀伤地叹了口气。他拉了拉御倾枫的袖子,“殿下,我们也走吧。”
钰鄞引他一路走向了后山,他才看到,这后山整片,都生着淡蓝色的狐尾百合,还伴随着清澈的花香,一片花海,甚至都望不到边际。
“他如今这张扬残狠的性子,可真是像极了你爹当年。”钰鄞顿住脚步,忽的开口说了一句。
御倾枫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话。钰鄞摘下了一朵快要蔫掉的花瓣,笑的很纯粹,“夫人生前最喜欢狐尾百合了。阿摇破除封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到这后山,用自己的血喂活了这些原本枯萎凋零的花枝,耗费灵力令花重新开了起来。”
御倾枫摸了摸那些开得繁盛的花,缓声说:“我也很喜欢。”
钰鄞冲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御倾枫摘下一片花瓣,用手指轻轻捻了捻,不由想起了烟雪筑前的那些狐尾百合。
——“我不是把那株狐尾百合弄坏了吗,这是我赔给师尊的。”
花落蘅那时为了逗他开心,从章莪山拿了百合花的种子,种到了昆仑山。
静默了片刻,御倾枫迷糊地开口问了句:“钰鄞,师姐她与你认识多久了?”
钰鄞看向他,没有来得及说话,不远处传来了嗯嗯呀呀和铁链碰撞的声音。
双双一并抬眸朝前望了望,一道黑色的身影扑倒在了地上,身上挂着粗重的铁链。
御倾枫稍稍挪动了一下步伐,轻喘了口气。地上的“人”头发散乱,阖着眼皮,脸上有好几道血痕,没办法看清面容。最要紧的是,他双手的手指,都被砍断了大半截,张着嘴却开不了口,只能发出痛苦的哼叫声,嘴里还流出了血。
没多久,又匆匆跑来了两人,见到钰鄞,神色有些慌,仓促地将地上的人拉起。
钰鄞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他咬脱了链子,跑了出来。”
钰鄞轻声笑了笑,“灵力被废掉,牙口倒是好啊。”
人在挣扎,铁链声连续不断,御倾枫听得烦,捂了捂一侧耳朵,往边上走了两步。
“那就给他赏一根粗一点的链子,任由他咬个够。”钰鄞吩咐好人,拉过御倾枫走远了些。
铁链声渐远,御倾枫转头看了眼身后,觉得有些牙疼。他吸了口气,问钰鄞:“是谁啊?”
“他曾是我魔界的使者,尊上身边的心腹。他当年犯了天条被天帝打落凡界,受了重伤。被芳华姑姑医治好后,便一直待在魔界,效忠尊上。”
“......后来呢?”
“他喜欢乐清公主。”
御倾枫缓缓点了点头,有些明白过来了。
钰鄞接着道:“后来,他和天界里应外合,偷袭尊上,害死了他和夫人。”
“他受天帝的吩咐,一直待在东海。阿摇诛杀东海龙君后,将他带回魔界,留了他一条贱命。”
“阿摇命人拔了他舌头,挖了他眼珠,剁了他十指,挑断了他的筋脉。要他想死都死不了。”钰鄞说得轻描淡写,见过了一切生死打杀,这样子的事,早就看习惯了,“有时候活着,可比死掉痛苦多了。”
“杀了他不就好了,何必呢。”
“小殿下,你心地善良,这么多年都在你师父的庇护下长大,没有体会过这世间的险恶。”
生不如死......有时候活着,确实是比死要难。
当年害了他爹娘的东海龙君和风神,如今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花落蘅说祁摇睚眦必报,他也确实是不会容忍背叛过魔界的人死个痛快。
可是,祁摇怎的就偏偏没有对乐清公主......
疑惑又上来了,御倾枫拽着钰鄞,忍不住开口,“钰鄞,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知道。是关于乐清公主。”
钰鄞神色有些不对劲,看着有几分尴尬,“殿下真想知道?”
御倾枫见他这般,愈发好奇了,“怎么,说不得?”
“说倒是说得。”钰鄞轻轻笑了笑,笑的有些莫名其妙。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不知怎的又笑了起来。
?
御倾枫看着他半天,不知道他是在笑些什么。
钰鄞许久之后才缓过来,他压住笑,盯着御倾枫,一字一句道:“这位乐清公主,她先前爱慕尊上,也就是殿下的父亲。”
“哈???”
“所以她痛恨夫人。三千年前,和风神联手,害死了夫人。”
御倾枫瞪住双眼,人直接傻掉了。
“那她现在,现在不是喜欢......不......她、”御倾枫结巴了半天,自己都快不知道是要说什么话了。
钰鄞拍了拍他的肩,面色淡然了些,“只是后来,她喜欢上了阿摇。”
这,这人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