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一套文书,把要修河道的事同众人说了,边说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不停的强调,是宋大人提出来的想法。
宋武只是捐了个官,没有实职远远称不上大人,李路为了甩锅甩的更可信,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大官呢,外人虽然不知李路为何这么看中宋武,但是见他这么推崇宋武也纷纷跟着吹捧,宋武连连摆手称不敢。
屋里的众人只是奇怪,修河道一直是河道衙门的事,他们做多帮着押送征集的民夫,这叫差役通知他们就是了,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大的场面?等李路把集资的事一说,他们才恍然大悟。
修河道是个好事情,濉河两岸有他们大笔的产业,不只是良田还有不少庄子同作坊,濉河河堤废弛成那个样子,万一发了洪灾损失不可估量,他们也知道河道该修了,可是他们并不想出这个钱,尽管李路再三撺掇,还是没有人愿意出面,一时很是寂静。
第30章
见屋里迟迟没有人说话,尽管是打着让宋武背锅的主意,请这帮乡绅前来的仍然是河道衙门,他们迟迟不肯给个准话,李路觉得屋里这帮乡绅是不给自己面子,登时恼了,冷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这个事就这么敲定了。”
这时才有人说话了:“李大人不是我说,这修河道让我们出钱不太合适吧?”
“就是,就是。”有人做了出头鸟,自然就有人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这整饬河务是你们朝廷的事,为什么要我们出钱?”
众人纷纷附和,刚才还安静的大堂,像烧开了热水的壶一般嗡嗡作响,李路不耐的拿镇纸敲了敲桌子,见屋里安静了下来才说道:“你们真的觉得修河道只是朝廷的事?那万一要是闹了洪灾淹的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不说话了,李路这才和缓过语气来开始卖惨:“你们是不知道,朝廷近年来是真没什么钱了,但凡有点钱这河道也不会废弛成这样。大家伙在濉河边上都有产业,别的不说,单说张老爷吧,你家在濉河边上的产业可是不少,单庄子就有三四个吧?要是发了洪灾损失可是不小哦。”
被点名的张老爷尴尬的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他还是不想出钱,跟着哭穷道:“那也没有让我们出钱的道理啊,这世道不好不光朝廷不好过,我们这些小民也不好过啊,您别看我们明面上好像有好多产业似的,其实那些生意都不赚钱,有的都赔钱,我呀穷的只剩下去当铺当裤子了,那里还有钱修河堤啊,要是发了洪水,只当是我命不好吧。”
张老爷纯属胡说八道,别的不说只看他手里拿的那杆玉石烟斗就能看出来,成色水头好得很,能用这种玉做烟斗的人哪能是穷人?这帮富商,他们斗起富来千金万金都敢往河里扔,朝廷想让他们出点血就跟要了他们命似的。
李路把眼看向旁人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众人纷纷点头,这把李路给噎的够呛,看来还是得挑个软柿子,他把眼睛往屋里迅速了一番,有功名的官宦子弟、在官道上吃得开的大商人恐怕很能豁的出去,那些聚在一起的小商人鬼知道他们私下里有什么关系,万一挑到什么行会会长恐怕也不能如愿,李路看来看去就看上了形单影只的黄老爷同姜盛,他指着姜盛问道:“你呢?你也这么觉得?”
姜盛不预备李路竟然问自己,本来自觉仕途无望的他觉得这是个机会,赘婿不能考功名,可是谁说赘婿不能做幕僚呢?看来他还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叫这位大人慧眼识英了,顺着李路说他未必会记住自己,姜盛准备给李路留个深刻的印象,他清了清口说:“回大人话,小人也觉得修河堤一事不必急于一时。”
他刚说完就看到李路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满脑子的算计登时没了章法,他支支吾吾道:“不过也不是不能修……”
这话一出别的士绅脸也黑了,纷纷对他怒目而视,姜盛这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顺着李路说就得罪这些官绅,顺着官绅说就得罪李路,偏偏这些人他都得罪不起,他左思右想,突然看到宋武,计上心头说道:“既然这修河道是姑父提出的,不如就问问姑父。”
“宋大人是你姑父?我怎么从未听宋大人提起过啊?”李路奇道。
宋武叹息了一声说:“一言难尽,我们还是先说修河堤的事吧。”
宋武冲屋子里的诸位拱了拱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文件来,把江阴县历年降水的多寡,和每次洪灾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今年的气候同几十年前那场洪灾来临之前的气候极为相似,诸位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当年幸存下来的老人。”
屋里雅雀无声,半晌才有人说:“没这么玄乎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等朝廷缓过来了再修河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万一在修河道之前发了洪灾,后果不堪设想。濉河的河道相必大家也都知道,河堤松松垮垮的,甚至不少地方都有缺口,不用水冲都能垮塌,要是洪水一来诸位还想有个好?修河道花的钱同受灾之后的损失比起来,那是九牛一毛,而且水火无情,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万一有个好歹,那省下的钱又有什么用?这点账大家还是能算的清的吧?”
宋武这么连说带吓唬的,可算把这些人给说的松了口,等到真要收钱的时候却个个耍起了滑头,不是说家资浅薄,就是说钱没带够,反正折腾了一上午,也就将将收了七八千两,连零头都不够。
把李路气的直骂娘,劝捐没人捐,那就只能搞摊派了,派差役去再濉河两岸有产业的士绅家里挨家挨户的去要去,劝捐会上他们自己出钱的时候给多少就登记多少,差役去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了,光打点那些差役都要花不少银子,一时之间,江阴士绅怨声载道。
提出修河堤的宋家给骂的更是臭不可闻,虽然没让平民百姓出钱,可是哪个有钱人还没几个穷亲戚,江阴的百姓说起这事的时候还是都说宋家不厚道,自己想拍马屁干嘛要带上大伙,这个说自家大姑母出了多少钱,那个说三舅母捐完钱哭的够呛,其中跳的最高的就是姜家。
姜母同街坊四邻说起这事来就是一脸痛心疾首家门不幸的样子,说什么女儿女婿生来吝啬,对自己都一毛不拔,这次修河堤恐怕也是借花献佛,给河道衙门出了主意来坑害大伙。
虽然乡邻也都知道姜家同宋家早就断了亲,但是姜母这么说的时候也是跟着连连附和,一来二去这个传言就传了出去,甚嚣尘上,整个江阴都觉得宋家人是为富不仁之徒。
把回家探亲的丫鬟都气的够呛,回来添油加醋的同宋元元一说,也把宋元元给气的不清,他们家这是为了什么呀,出力不讨好,尤其是姜家人那里,母亲好歹接济过姜家那么多年,连祖宅都是母亲赎回来的,这些年两家确实有龃龉,那也是姜家先挑的头,让黄家打压自家,自家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真动真格的就凭姜家现在的体量有十个黄家也不是个,姜家人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外头搬弄是非。
宋元元气的想吩咐手下人挤兑死黄家的买卖,还没动手铺子那边就着急忙慌的找来了,宋元元一头雾水,仔细一问才知道,最近因为要闹洪灾的事粮价涨起来了,黄家瞄准了时机高价吃了一笔粮食,只付了定金准备卖了粮食再付钱,奈何姜家因为姜蓓的吩咐还按平价卖粮,黄家的粮食卖不出去,就只能砸在手里,眼看着到了要付款的时候了,要是给不出钱来,得赔一笔大的,恐怕整个黄家都得被赔进去。
黄老爷以为宋家是因为姜母对外说他们坏话才出手打压黄家的,这才逼了姜母去宋家道歉,哪知道姜母会错了意,直接去宋家在江阴最大的粮铺外头哭诉。
外头聚集了一堆人,姜母都七八十岁的人了,拄着拐杖在外头哭的可怜,外人不明就里自然开始对宋家指指点点,都说宋家不厚道,你看这可不就是不厚道吗?厚道能让自家七八十岁的老母亲在外头哭吗?什么断亲了?他们才不管什么断亲不断亲,都断了亲了,亲娘还能不顾老脸的求上门来,肯定是遇到大难事了,反正宋家不管就是不厚道,就是罪大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