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年的购物车(21)

作者:史今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那背后,裹藏着一种深刻的无奈。

并且,这种无奈,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一群人的。

整个世界都是带着记忆往前走的,但阿兹海默症患者是丢失着记忆往前走的,这种背道而驰感,是会撕裂一个人的。

而如今,这种撕裂感,就这样具象在了她的眼前。

裂痕丛生,无法弥合。

晏荣语气掩不住自责,下意识地喃喃着:“我就不该去买那个煎饼果子,我就不该去买那个煎饼果子,你说,我怎么这么糊涂啊......”

闻言,谨以约眼眶蓦地一热,搀着晏荣的手也下意识地紧了紧。

从那晚,黎星站在寒风中,对着夜色低诉——

“没想到啊,她忘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我。”

到现在,晏荣语气满是自责地说——

“我怎么这么糊涂啊。”

一个又一个的现实交叠在眼前,谨以约发现,她是在这一刻,才彻底明白了向鸿笺当时跟她说的那句话——

这种背道而驰感,撕裂的不只是病患,撕裂的也是,跟他们有感情的人。

纵然语言无力,但谨以约别无他法,她只能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慰晏荣:“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晏荣眼角布满皱纹,看起来饱经风霜,但提问的口吻像孩童一般,带着些年岁尚幼时才会有的忐忑与不安:“阿约,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闻言,谨以约怔了下。

“阿约,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句话裹挟着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朝她涌来,却又在转瞬即逝间,化成了一道稍纵即逝的光影。

谨以约想要去抓住,却无能为力。

她定了定神色,收回思绪,对晏荣温声道:“您没有做错,您是在满足奶奶的心愿,怎么会做错呢?再说,您要相信现在的医学......”

正说着,治疗室门打开了。

“刘瑜芬的家属。”

瞬间,四个人都围了上去。

“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

听到这句话,大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纷纷道着谢:“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推回病房吧,还要再观察几天,确定没问题才能出院。”

病房内,刘瑜芬一脸安详地睡着。

“这儿没什么事了,”晏荣看着站在床头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小晨,你带阿星去吃点东西,她早上都没来得及吃饭。”

“我不饿。”黎星回绝得很果断,目光冷漠得像是换了个人。

谨以约正巧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说:“我去买吧。”

说完,她故意拿乔道:“不是,晏晨,你好意思让我去给你一个大老爷们买早餐?”

闻言,晏晨抬脚走到门外,对谨以约说:“我去买,你在这陪陪黎星吧。”

黎星冷哼一声,别扭道:“要你管。”

晏晨眸色沉了沉,径自往外走。

谨以约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出了病房,谨以约直入主题地问:“昨晚出任务了?”

“嗯,”忙了一个晚上,晏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态,“郊区突发火灾,扑了好久,才扑灭。”

等电梯的人不少,两个人直接走的步梯。

楼梯间没什么人,安安静静。

谨以约走在他身后,轻轻问了句:“阿星心头的火,你准备用多久,把它扑灭。”

晏晨脚步明显一顿。

谨以约也随之停了下来。

“晏晨。”

“谨以约。”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你先说。”晏晨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像烟熏火燎过一样。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谨以约低低笑了一声,“就是刚才看见黎星抱着你,我突然觉得,嘴巴说的了谎,但身体是说不了谎的。”

晏晨下巴绷紧,没说话。

“人,是抵抗不了自己的本能反应的,她在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最想依靠的人,还是你。”

晏晨嗓音沉下来,低低嗯了一声:“我会保护她一辈子。”

“晏晨,难过吗?”

“难过什么?”

“能保护她一辈子,却不能抱她一辈子。”

-

下午的时候,刘瑜芬醒了一次,吃了点东西,没说几句话,又睡了过去。输的液体里有嗜睡的成分,再加上今早醒得早,又一通折腾,她比以往贪睡。

不过好在身体各项指标都趋于稳定。

谨以约和黎星都没走,陪了晏荣一天。

老人家就喜欢热闹,谨以约和黎星一唱一和,把晏荣逗得乐呵呵的。

晏荣打心眼里喜欢这两个姑娘。

黎星那就不用提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黎星跟他家住对门,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因为父母离异,黎星母亲又是个十足的女强人,工作起来忙的不要命,小时候黎星没少受到这老两口的照顾,从小到大也是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地叫着。没有血缘关系,但亲密的不行。

虽然之后因为黎星突然去非洲工作分开了几年,但一点都没影响他们的感情。

至于谨以约。晏荣知道她是黎星在非洲工作时认识的同事,也是黎星最好的朋友,两个人特别合得来。其实,黎星去非洲工作纯属赌气,跟她妈赌气,也跟晏晨赌气,为这儿,谨以约可没少当和事佬和传声筒。

回国后,晏荣和刘瑜芬知道谨以约的亲人都去世了,也一直把她当亲孙女看。

往事纷纷涌进脑海,晏荣看着眼前这两个逗他开心的姑娘,突然就笑了,感慨了一句:“真好。”

黎星削着苹果,随口问:“爷爷,什么真好?”

“你俩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真好,”晏荣笑得满足,“这人呐,一辈子啥都不用图,就图个健健康康,就够了。”

闻言,黎星削苹果的手一顿。

是啊。

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暮色西沉,城郊的火势被完全控制住以后,晏晨才急匆匆地赶回医院。

看晏荣在医院待了一天,他赶忙说:“爷爷,您快回去休息吧,这儿我来。”

晏荣瞪了晏晨一眼:“你来什么来,你这都多长时间没合眼了,赶紧给我回去睡觉,少在这儿添乱!”

“我请假了,明天有的是时间睡觉,今晚我陪在这儿。”

“你可拉倒吧,”晏荣对自己孙子说话向来是不客气,“你赶紧回家睡觉去,别在我眼跟前儿晃,我看了心烦。”

晏晨揉了揉眉心,不得不找了个借口:“奶奶还得在这儿住几天呢,您回去给我奶奶拿点换洗衣服,我都不知道在哪儿放。”

就这样,晏晨留了下来。

谨以约和黎星先把晏荣送回了家。

到了楼下,黎星把晏荣送了上去,谨以约坐在车里等。

天色暗下来,孤冷月光映着残余的雪,在地面折射出几盏小月亮。

谨以约看着晏荣上楼的背影,没来由地再次想起了他今天说过的那句话——

“阿约,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话的熟悉感到底来源于哪里?

到底是谁问过她这句话?

谨以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直觉告诉她,她一定跟这句话有过故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准备去厨房拿个剪刀,可一进厨房你忽然就跟失忆了一样。

你明明记得进厨房是为了拿东西,可就是想不起来要拿什么。

这种感觉,真抓心挠肝。

算了,不想了。

说不定某一天就忽然想起来了。

就这样,谨以约放弃了钻牛角尖。然后,她将目光投向窗外,一边等黎星一边看夜景。

她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目之所及的夜。

天上,一轮清冷的月;中间,一幢亮起灯火的楼;地上,一滩没有融化完的雪。

没有融化完的雪?

谨以约目光顿住,蓦然想起一句话来——

“何时下雪,何时化雪,皆由天定,很多事情,不是你愿意去规避,就不会发生。”

然后,想起一个人。

再然后......

对了!

张之年!

张之年的护工赵雁曾跟她说过一件事,她说张之年被查出阿兹海默症后,记忆总是一段一段的,但他总是会说一句话。

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谨以约回想了下,自言自语道:“阿约说的对,我没有错。”

就是这句!

过往随机组合,却自成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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