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年跳下马背,上前两步,“起来吧,可见过何伯?”
何川起身,目光顺势从乔斯年脚尖扫到发髻最后落回到他脸上,这个人又长高了,面相也变了许多。
何川按下喉头泛起的苦涩,笑道,“见过了,公子一切安好!”
“还行!什么时候到的?”应该不是辛亥他们上山前,不然他不会不知道。
“半个时辰前,昨夜太晚,不敢叨扰公子,歇在了其他庄子里。”
小跑赶上的靳琛晃了晃小叔叔的手,仰头问道,“他为什么叫乔哥哥公子,不叫少爷?”
明明前世一直称乔哥哥少爷,为乔哥哥一生白衣茹素,现在怎么如外人一般称呼公子。
乔斯年蹙眉,有靳琛提醒他发现第一次见何川时他还称自己少爷,之后何川去了南境,不管是书信往来还是后来几次见面何川对他的称呼都是公子。
莫不是如何氏一般,只一面就看穿了自己的灵魂?
“不过是便宜行事,”何川面不改色,对着靳云庭揖礼,无视他冷凝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在下何川,见过云麾将军。”
靳云庭微微颔首,牵着靳琛上前,用另一只手牵起乔斯年的手,“先回去!”
乔斯年展开眉头粲然一笑,与靳云庭的十指交缠,“走吧!”
靳琛愣住,小叔叔居然主动亲近别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肯定错过了很多事,前天乔哥哥抱着小叔叔不放也不是什么认错了人,这两人早背着他情深意笃?
那何川怎么办?靳琛回头看向何川,见他果然盯着小叔叔和乔哥哥相握的手,眼中情绪变换,最后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发现自己正盯着他看,还朝自己微笑点头。
靳琛突然觉得再聪慧的人也有眼瘸的时候,乔哥哥看不见何川的至情至诚,却看上小叔叔这个笑都不会笑的假男子,日后事情败露该如何收场?靳琛发愁!
大皇子很周到,派来的人与乔斯年也算熟识,是无双苑的大掌柜。
“方掌柜!”乔斯年没想到来的会是他。
方掌柜年过五旬,正背着手站在角院门外往里看,听见惊呼他回头见礼,一点儿不见外,“乔公子,青童到你这儿可是学了不少东西,都会哄哥儿了,你看这烤炉,谁能想到还能做成这个样子。”
乔斯年已经听辛亥说过,是兔子图样的烤炉,他走过去一看,哦豁,还真是那么回事,长方体的灶台上面是两个倒扣的半圆,眼睛的位置画了圆圆的圈,嘴巴是烤炉炉口,两对兔子耳朵微微斜立,正冒着袅袅炊烟。
乔斯年在庄子外面就闻着肉香了,他心情很好,言笑晏晏,“能让喜欢的人高兴,做再多都是值得的。”
方掌柜看一眼他身侧的人,拱手道,“想来这位就是云麾将军,在下方和,见过靳将军。”
方和一路轻车简行,昨日眼看着到了宵禁时间,赶不上入安平城,他直接按照地址找到庄子。
庄子里灯火通明,夜风吹过带来一股血腥气,走近了还能听见击石剁肉声,听的人毛骨悚然。他还以为出了大事,带着三个人想从偏僻处翻进来,也是他大意,才靠近墙根就被发现了,还动了兵刃,要不是小叁及时出现认出他们是大皇子的人昨日恐怕要流血。
乔公子也是好才干,才来北境月余,就能让镇北侯府派亲卫守护,殿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方掌柜!”靳云庭还了半礼,父亲说过元君后的暗卫赐姓方,后来这些人都留给了大皇子,名的笔画就是他们的排序,这个方掌柜排八,掌财。
“靳将军客气!”方和侧身躲开,他面上不显,心中却诧异,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到了靳云庭这个份儿上真不用把他看在眼里,谁不知道他不过是大皇子府上的一个奴仆而已。
方和从怀中取出两封信,“这里有一封殿下给乔公子的信,另一封信里是乔公子前些日子送进京的契书,殿下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本是应当,当初将青童送到乔公子身边也是出于保护乔公子的意图,只有情况特殊的时候青童才会联系府上。现在殿下亲口将青童给了乔公子,乔公子便是青童的主子,乔公子尽可信任与他。”
乔斯年点头,“我自然是相信大皇子,信任青童的。”只是多少不一。
方和知道多说无益,还是要看青童表现。他看乔斯年刚回来,手头肯定有事要处理,自己又是突然造访,乔斯年大概也没有准备好与自己商谈,他说道,“乔公子有事就去忙,我们的事不急。”
乔斯年确实有事,“那就午后再聊,方掌柜只当是在自己家里。”
☆、第二十六章
乔斯年带着人穿过垂花门,见正房屋檐下并排放着两张摇椅,“这么快就做好了!”
青竹嘿嘿傻笑,“昨天送小少爷去学堂,随便带回来的,何伯一张,我也有一张,木匠死活不收钱,说是这个摇椅让他赚了不少,还没感谢少爷呢!”
乔斯年不甚在意摆手,让青竹带何川去书房等他,他和靳云庭要回房换一身衣裳。
靳云庭带着靳琛去了西厢房,靳云庭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像靳琛这样让人省心,虽然会娇气的抱怨,却会用心把所有的功课做完,学得也快,尤其是读书识字,松雪先生都道他是世间少有的聪慧,用心教导,日后必有大成,只是可惜了不能走文举的路子。武学上却是恰恰相反,明明资质根骨俱佳,一招一式全然形式僵硬,就像稚子初学大字临摹字帖,只是描出了形,毫无灵气。
还是练的太少,换衣服的功夫靳云庭已经规划好靳琛接下来几个月的训练,“琛儿一会儿跟青竹一起玩儿,找辛亥他们也行,小叔叔有事。”
你总是有事!靳琛差点儿翻白眼,肯定是要跑去书房,乔哥哥又没叫你去,看得这么紧有本事你娶回家呀!
靳琛瘪嘴,可怜巴巴地控诉,“我想和小叔叔一起,小叔叔不是说议事的时候我要在一旁听着学习怎么处事吗,小叔叔总是不回侯府,我才听了两次,什么也没学到。”
靳云庭摸着他的发顶,“你不是喜欢斯年吗?何川看他的神情不对,小叔叔要去保护他,你跟着不方便。”
靳琛瞪大眼,连小叔叔一面就能看清楚的事,乔哥哥为什么毫无所觉,难道是从小一起长大习惯了何川的守望,逐渐成了理所应当?
靳琛想起那对鲨鱼刀,只能给喜欢的人碰却送给了自己,是喜欢自己的意思吗?可自己完全没有看出来,是不是和乔哥哥一样眼瞎,靳琛咬紧后牙槽。
见靳琛脸色发红,似是气极,靳云庭安抚道,“你不是想祖父吗?月底我要回边关,到时候派人回来接你一起去。”大概是血缘天性,父亲明明只在靳琛出生时回耀京一次,这几年都没有回去过,靳琛来到北境后却时常提起要去见祖父。
“真的?”靳琛高兴了,前世从祖父回到耀京后,他还从没有离开祖父这么久,心中很是想念。
“靳将军,少爷说您收拾好了若是有空就去书房一趟。”是青竹。
书房的门开着,乔斯年和何川隔着书桌对坐。靳云庭进来的时候乔斯年正伏案执笔,还一心二用地问着何川南境的事,此时的乔斯年沉着稳重,完全没有了在靳云庭面前的卖乖耍赖。
靳云庭没有去里间打扰,他心情愉悦地坐在小厅里饮茶。
“你以后的重心还是云州,庄子的收益和以前一样一半给你作为活动经费,另一半也可以动用了,田地山林你看着买进一些,”乔斯年语气严肃,“还是那一点:不得恶意兼并别人的土地。”
大耀地广人稀,到处都是荒山野地,大不了开荒养两年,完全没必要抢别人的。
“公子放心!”何川想起另一件事,“我派人去文州买地,才过两日就有人和我们一样大量买入半山区的缓坡地,不知道是什么人!”
“可有起冲突?”乔斯年问道。
“那倒没有,倒像是有意避开我们。”
乔斯年笔下不停,头也不抬,“大概是大皇子的人,看来他对云南白药很是看好。这也说明在云州有人盯着你,还好我们是奉公守法的安善良民。刚才的方掌柜就是他派来谈合作的人。”
这话信息量太大,何川一时楞然。他一直好奇这个人的钱财从何处而来,若说让他去云州置办产业的银钱是变卖少爷的嫁妆所得,可后面陆陆续续给他的银子就是把乔府变卖了也不可能有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