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似乎有些潮湿,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水珠滴落下来的声音,其余时候就只剩几个人的脚步声。他们尽量放轻脚步,万一惊醒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就不好了。
越往里走,小少爷的表现就越不正常。段挽春最先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发现他正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在害怕。
段挽春当然知道鬼域里任何一个NPC都比她厉害得多,更知道自己不该对NPC倾注太多的感情。可任谁看见这样一个精致漂亮的小王子瑟瑟发抖也会忍不住心疼。
夏一涵状态还好,段挽春就松了挽着她的手,弯腰把小少爷背起来。
段挽春刚背起小少爷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原本以为一个十岁的男孩子,再轻也有□□十斤,但这个预想的数值肯定要打个六七折。背上的小男孩非常的轻,即使趴伏在段挽春的背上也在忍不住的颤抖,显得脆弱无害。
陈栗看着这一幕,没问为什么,只询问道:“要帮忙吗?”
“不用。”段挽春摇摇头,“他很轻的。”
不知道为什么,小少爷明显更喜欢两位女玩家,从三楼书房开始,他就无意识地离两位女玩家更近一些。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忽然亮起来——不是萤石的微光,而是整整齐齐的白炽灯。
“这里……有点像个实验室。”
还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实验室,一排大大小小的干净试管,实验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陈栗这个初中生叫不出名字的玻璃仪器,还有几块暗着的电子屏幕和旁边奇奇怪怪的按钮。
但是他认得出本子上“实验记录”四个字。
【一九六二年六月七日。滨湖山庄开始修建了,我还为实验品打造了它最喜欢大海。当然,那片沙滩底下就是我新的实验室。那群愚蠢的人说我的举动太疯狂了,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个实验品耗费这么多心血。我没有和他们争辩,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实验品有多么的珍贵,它会是我生命的荣光!】
【一九六五年九月八日。滨湖山庄终于修好了!我将和我最珍贵的实验品搬去那里,我将在那里完成这伟大而完美的实验!】
【一九六五年十月七日。目前唯一能让实验品流泪的方式依然是直接刺激泪腺,但是这样的眼泪没有任何作用。我决定从明天开始进行电击实验。】
【一九六六年一月九日。电量:三百毫安,时长:二十七分钟。实验结果:实验品晕厥二十四分钟,心脏骤停十三秒,没有流泪。依然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助手说电量不能再提高了,那就算了吧,看来电击也对它无效。】
陈栗自从看见那个三百毫安面色就不太好,谁知后面几页的实验更是变本加厉。实验记录的语气刻板平淡,但就是这样平静的记录才让人毛骨悚然。
不管什么年代的严刑拷打也比不过这薄薄几页实验记录透露出的手段,这个“实验品”的悲惨遭遇,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实验人员们用尽各种惨无人道的手法,一点点试验到“它”能承受的极端,然后宣告失败,换用另一种方法继续对“它”身体和精神进行折磨。
这个“实验品”……真的还是活物吗?
而段挽春则是听见第一篇实验记录就反应过来,她背上这个脆弱无助的小男孩,就是这个疯狂科学家笔下的“实验品”。
并且她明显感受到,自从进了这间实验室,背上小男孩的颤抖更加剧烈。而他之所以对两位女玩家更加亲近,则是因为他在无意识地躲开这几个成年男性。
这样说来,那个管家……可能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陈栗快速翻过了那些令人发指的“实验”记录。当然,除了这些“实验”,里面也提到了一些助手因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选择退出,到最后只有这个疯狂的科学家还在坚持。
【一九七二年三月十二日。好友来滨湖山庄拜访我,还给我带了一份有趣的礼物。】
【一九七二年三月十二日。成功了!没想到实验品和他关系匪浅,上天都帮着我!我将完成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实验!】
【一九七二年三月十九日。它竟然逃出来了,还偷走了鲛珠!没有人可以阻碍我的实验!反正它也没有价值了,那就永远留在滨湖山庄吧,我会带着鲛珠的实验成果让它得以永生!】
“你们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一个稍稍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这间实验室里响起。夏一涵没忍住尖叫出声,颤颤巍巍地指向段挽春的背后。
☆、第八章 滨湖山庄(七)
段挽春感到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背,然后背上那个小男孩跳了下来,从实验室那一堆大同小异的按钮中准确找出一个按了下去。
头顶的排风扇“嗡”的一声工作起来,随即便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阵悠远的歌声。
调不相同,唱法却很耳熟。每一个调子都拖得很长,空灵清越,犹如天籁。
段挽春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说道:“这好像唱的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随着歌声的响起,小男孩的身量也在肉眼可见的拔高,同时,周围的玻璃器材也发出了叮啷哐当的声音,而顶上的白炽灯“滋滋”地闪了几下灭掉,实验室瞬间陷入黑暗。
歌曲停止的时候,小男孩已经达到了在场四位成年男性的平均身高,刚刚干净整洁的实验室宛如台风过境,玻璃碎了一地。
头上的灯唰的开了,似乎是小男孩开了备用电源。
小男孩长大之后的外貌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依然精致漂亮。他缓缓抬起手,众人看着他张开了嘴……
……
痛,好痛。
这是陆谙的第一个想法。
浑身无力,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陆谙的第二个想法。
他猛的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微蓝的水波。
他在水里?!
这个认知让陆谙惊悚了起来,他不会游泳,身体本能就要开始扑腾——
然而身体并没有听从他的指挥,反而伸出一双白皙的手臂,向前游了两步,缓慢地按在一面玻璃上。
陆谙这下明白了,他这是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看见了鲛人曾经的经历。
按在玻璃上的微凉触感真实而清晰,鲛人透过玻璃看了看外面这个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摆着尾巴向旁边游去。
玻璃旁边有个单独的小隔间,鲛人钻了进去,伸手按了一下侧面的按钮,身后突然升起另一面玻璃,小隔间就瞬间封闭起来。随后,地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将小隔间的水全都排了出去。
面前的玻璃打开了。
鲛人在离水的时候就把尾巴变成了人腿,他踏出隔间,熟练地扯过一件白大褂,扣子都没扣好就赤着脚跑了出去。
头发还湿着,鲛人一边笨拙地扣着扣子,一边轻车熟路地在巨大的实验基地里穿梭,身后滴嗒滴嗒的落了一路水迹。
刚刚陆谙就发现了,实验室的装潢大同小异,鲛人出逃的那间比他们发现实验记录那间多了那个装鲛人的巨大“鱼缸”,少了一排排不敢乱动的按钮和电子屏幕。
——看来他们运气很好,貌似一下子就去到了总控室里。
鲛人一排排实验室敲过去,他敲门的频率很规律,两短一长,像是暗号。
可他又一点也不尊重暗号存在的意义,每次敲完门他都会趴到门上,小声喊道:“张大哥,你在里面吗?”
陆谙真心实意的替他捏了把汗——照他这种找人的方式,要不是其余的助手都辞职走人了,他早就被发现然后重新关回鱼缸了。
但是他非常幸运,终于在敲完门趴上去时听见了里面微弱的声音:“小鱼?”
鲛人喜出望外,他回复道:“你等等,我马上来救你。”然后就光着脚跑去找钥匙了。
至少在陆谙看来,这鲛人傻白甜得可以,估计那个科学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对鲛人看管得很松。
于是鲛人就顺顺利利地偷来了钥匙,见到了他口中的“张大哥”。
天下姓张的这么多,陆谙原本没有联想,可当他通过鲛人的眼睛看见面前这个虚幻的黑影时,他顿时记起来那位姓张名武的库尔德号船员。
可张武不是死在海上了吗?鬼魂为什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