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在医院遇到熟人,她回来后,一直哭一直哭,说她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说,她的同事、朋友、亲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悼念躺在棺木上的她。”
“但怎么会呢,没有人会不爱你啊,西风。”
“有一次她发起高烧,突然说想吃‘云涌’饭堂经常煮的鱼粥,我半夜跑去哀求人家饭堂,可是,她吃完后,很快就全部吐出来。”
“后来她就不再提她想吃什么了,慢慢地什么也吃不下。”
“我承诺要带她走遍这座城市所有的饭店,一直等到她痊愈,但她怎么就走了呢。”
刘燃的态度和刚刚的截然不同。
他在和其他同事的聊天时,尽可能地避免谈论唐西风和唐西风的病情。
但此时面对着梁青亭,他不断在提及他那已经过逝的妻子。
梁青亭当然能读懂了这个男人的言外之意,他是在防备自己。
但无论刘燃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他那死去的妻子,又能把梁青亭怎么样呢,因为刘燃说的这些事梁青亭都知道,唐西风在写给她的信上有提到过。
她是不会表达任何的感情,也不会被激起恻隐之心,她根本不同情唐西风遭遇,也不怜悯刘燃的深情。
她就像是一个看着重播的观众,已经重复过的剧情再也牵动不了她的心,只觉得乏味,期盼刘燃赶紧说完。
“我给西风,写过很多的信。”见刘燃说完后,梁青亭吞了吞口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这句话是她在试探刘燃,如果非要激起她的同理心,那么她需要一个完全不知情的刘燃,才能看的下她演的戏。
刘燃侧过脸看她,不可置信地问,“是吗,我没听她说过。”
“但她从来没回复过我。”梁青亭继续抛出第二个试探。
梁青亭不确定,刘燃对自己和唐西风之间的事情知道多少。
她很了解刘燃,他是个很好的人,认识他的人就没有说他不好的。但他待人处事太缺乏边界感,这使得他的世界特别容易遭到侵犯,又特别难以接近。
当然她也很了解唐西风,她就是一个花孔雀,看着强大美好,但内心脆弱的像玻璃,她会以暴露自己的懦弱为耻,不愿意让任何人特别是最爱的人,看到她是个废物的一面。
而刘燃难以接近的边界感与唐西风的脆弱,就成为了他们夫妻关系中最大的矛盾,且是不可解开的死结。
梁青亭想自己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死结。
“因为她没回复我,所以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收到我的这些信。”见刘燃深思不语,梁青亭又添了几句,“如果看了我的那些信,也许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梁青亭在暗示刘燃,她在与唐西风的关系里,她是处于示弱、示好者的地位,她是重视两人的感情的,并且一直致力于修复两人的关系,只不过阴差阳错下,这种努力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你是怎么寄给她的。”刘燃问。
“发邮件,寄信也有。”梁青亭冷静地回答,“以前我删了她的联系方式,只剩下一个‘云涌’的邮箱账号和‘云涌’的地址。”
“按道理来说,西风不会这样不回信的。”刘燃紧皱着眉,有些怀疑。
突然,梁青亭开始抽泣了起来,她双手捂着脸,肩膀耸动,看起来很激动,哭的很是伤心。
刘燃被她突然的哭泣吓得措手不及,他连忙伸手去抽桌子上的纸巾,递给了梁青亭,梁青亭故意不接,提高了声音,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不要哭啊。”刘燃只好将纸巾塞到梁青亭的手中,梁青亭顺势握住刘燃的手。
她看着刘燃,脸上挂满了眼泪,梨花带雨的,看上去好凄凉,“你知道的,西风一直以来,都特别倔强,她生病的事,也从来未曾告诉过我。”
刘燃看着她哭,就心软了,点了点头,说是啊。
梁青亭继续说道,“确实,我和西风,有着很深的误会,也许我们解开彼此间的误会会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梁青亭从未想过和唐西风解开误会,哪怕唐西风死了,她也不曾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因为她知道这是刘燃希望听到的。
果不其然,听她这么说,刘燃的表情变得柔和。
“你们两个的事情,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也有做错的地方。当年大家都太年轻,太冲动,太不珍惜彼此。”刘燃拍了拍梁青亭的肩膀安抚道,“西风自己也和我说过,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你好好聊一次,解开两人之间的误会。”
看来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梁青亭心中一喜,破涕为笑。
而刘燃看在眼里,以为梁青亭是为了唐西风想解开误会的心意而高兴,他也忍不住高兴。
“我不知道西风为什么会没给你回信,但我相信这里头一定存在误会,让你们错过了彼此。”
刘燃不舍得任何人对他的妻子有不好的误解,“现在她人去了,你的心意也带到,我相信她也无憾了。”
只听刘燃说着说着,彷佛下一秒要下逐客令,梁青亭有些着急,一着急下她就容易语无伦次。
“我在信中和她说清楚了当年我与你的事,我做错的地方我也诚恳地道歉了,最后,我还恳求她出来见一面,希望我们能解开当年的误会,从归于好。”
“但我终究是失去了与她和好的机会,我以为一生漫长,我们总会相遇握手言和,没想到,她走的那么突然,我是真的真的接受不了自己的懦弱。”
“我和西风是朋友啊,我非常希望她能过的好。我比任何人都难以接受她的死讯,因为我对她有遗憾。”
“或许是我的信还不能让她好受。我应该出现在她面前,恳求她的原谅,这都是我的错,不愿放下我的自尊拉下我的面子,是我的错啊。”
梁青亭说着说着,突然鼻子一酸,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刘燃对梁青亭的话不赞同,也不否认,他不太相信自己的妻子的病,会受到梁青亭的几封信的影响。
自从唐西风生病,刘燃查过很多关于抑郁症的病理。
他再了解不过,唐西风的病并不是因为一个原因而导致的,很多事情,在伤害着她。
比如说他和梁青亭曾经的那一段、比如说身体的变差、比如说不得不从“云涌”辞职、比如说迟迟怀不上宝宝等。
这一件一件事,都在击破唐西风脆弱的心理。
只是梁青亭哭的可怜,说的真切,刘燃被打动了,也许梁青亭是真的好心好意,唐西风已经死了,再多地在意那些有的没的的信,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想着,刘燃再次安慰对方,“别哭了,不关你的事啊。”
这时,梁青亭向刘燃靠近了些,真诚地说道,“我还有机会了解她吗,还有机会,与她解开误会吗。”
刘燃怔了怔,听出了梁青亭的话中有话,反问道,“你想怎么样呢。”
梁青亭目光闪烁,“我想去拜祭西风,她会高兴吗。”
☆、第 6 章
六
一大早,梁青亭就被闹钟吵醒了。
她约了刘燃今天去拜祭唐西风,时间定的很早。
那天当刘燃听说她想要去拜祭唐西风时,刘燃的表情可谓是耐人寻味。
梁青亭看懂了他的犹豫,又是一番深情述说,好说歹说,刘燃才勉强同意。
好像在很久之前就这样,刘燃永远会屈服于她的泪水。
昨晚梁青亭躺在床上想事情想的晚,导致睡眠质量向来差的她,在起床的瞬间,感到头部一阵的晕眩和疼痛。
她昨晚做梦了,梦里她回到从前在“云涌”的时候,唐西风入职的第一天,直接当着她的面牵起刘燃的手,一起着提行李离开。
她就这么看着两人的背影,听着两人的笑声,感到心脏绞痛,正要上前去阻拦,梦却醒了。
虽然只是一个梦,而且唐西风已经不在了,但梦中混杂着真实的场面,以及那真实的疼痛感,让醒过来的梁青亭心有余悸,坐在床上半天都缓不过神。
起床后,梁青亭简单地收拾自己,然后就出门了。
今天她画了一个简易的淡妆,两人原本约着在墓园门口等,但她却打车到刘燃家小区楼下。
她知道刘燃向来有个习惯,喜欢在住的地方附近找吃的,以前他住公司宿舍就这样,就近解决温饱问题,而且不管店里做的味道好吃不好吃,也从不换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