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燃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良久,才开口说,“我们又不会在一起的,所以你不需要背负这样的骂名。”
梁青亭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刘燃说出来的话。
一直以来,无论她多笨,搞砸多少工作,做了多过分的事情,刘燃都把她当自己人,维护她,帮着她说话,不让她难堪。
刘燃的声音明明还是那样的温和,他的眼神明明还是那样的温柔,但梁青亭知道,在他温柔背后,是在撇清他们的关系,也是为了让她不再追究,又或者说,他就是想让她认了这个罪名。
他居然......居然要她认下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梁青亭真的是心碎了,她做了这么多,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刘燃是抗拒她的。
前几天他们还坐一起喝酒,谈天说地,现在刘燃就冷漠地说不需要她,就是为了不去澄清她的清白,就是为了他那死去的妻子的好名声!
但她能反驳吗?
刘燃!你还要置我于不堪到何时何地!梁青亭内心崩溃地尖叫。
“以后不要再讨论这个事情了。”刘燃淡淡地说了句,
“我,我要照顾你。”梁青亭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她这句话回应的是刘燃说的上一句话。
刘燃感到有些无奈,他叹了一声,认真地说,“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不需要你的照顾,现在你坚持,我不拦你是因为我遵从西风的遗愿,如果你非要认为照顾我就等同于和我在一起,那么我告诉你,你错了。”
听了刘燃的话,梁青亭眼泪瞬间就出来了,她竭斯底里地大叫,“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我只是想,我只是想想而已,你可以跟她妈妈解释,你这都不愿意嘛?那就是为了一个死人,就任由别人抹黑我吗?”
“是。”刘燃也被梁青亭的出言不逊惹毛了,重重地吐出一个字,坚定,有力。
“别说唐西风她就是死了,她就是化成灰!投了胎!转了世!”刘燃咬牙切齿地说,“我!只!为!她!”
梁青亭无法相信这是刘燃说出来的话,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眼前深爱的男人,这个教养极好,三观极正的男人,一直让她仰慕至今的男人,居然就,居然就从来未替她着想过。
她绝望了,眼泪抑制不住地奔涌而出,原本捂着嘴控制着自己,后来就索性掩着自己的面庞,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悲痛地大哭。
刘燃看着不忍,伸了伸手想扶她起来,又想到她这么惨,还不是自己把话说的太绝情了,于是把手收了回来。
也许他不该把话说的那么狠的,太伤人了。
“刘燃!我恨你!”梁青亭忽然抬起头,用血红的眼睛盯着刘燃,狠狠地说道,然后起身,离开了,连系在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脱下。
刘燃怕梁青亭会做出什么傻事,想追出去,但忍住了。
就算追上了,又能怎样呢,他甚至不能安慰她一句。
因为这一切委屈是唐西风给她带来的,而一切的绝望,是因为他无底线地纵容唐西风,所给她带来的。
他们夫妻两人是始作俑者,他还能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呢?
刘燃在家里走走停停,忍不住去翻烟盒想来一根,却发现放在家里的香烟,早就被梁青亭以抽烟有损健康的理由扔掉了。
他很烦躁,刚好走进厨房的水池边,正想着洗把脸,却看到一旁的炉灶正放着煲好的汤。
按平时这个时候,刘燃早就吃上了梁青亭给他准备好的饭菜,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滴水未进,早就饿了,于是走过去打开汤煲。
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汤煲的边上上搭着一个汤勺,刘燃拾起它给自己舀了一勺汤,品了一口感觉味道很淡,也许梁青亭没来得及放盐,他心里思忖着,却发现口腔愈发寡淡,甚至还有些苦。
在刘燃心目中,梁青亭其实是一个太不完美的人。
在她身上,他找不到什么吸引人的美好品质,而无伤大雅的毛病却很多,不温柔、不开朗、不聪明,身材不好,甚至脸也不好看,她就是一个说话小小声,没什么存在感,但大家都不讨厌,身材矮小干瘪的一个女人。
她不大气,很容易说放弃,但她有一个特点,可说是她的优点,亦可说是她的缺点,那就是当她认定的事情,会特别特别的固执,固执的可怕,完全听不见别人的劝。
当梁青亭爱上刘燃,并将她的这种固执坚持地爱了他将近八年,用尽她所能,从一开始的默默坚守,后来的疯狂试探,到今时今日的坦诚相待。
哪怕刘燃不断告诫自己,不该动情,不该感动,但他有预感,终有一天他的理智会被梁青亭的爱所吞噬。
如果说,唐西风的爱,是一种互相吸引,让人心动,快乐,那么梁青亭的爱,就是一种吞噬,让人害怕,却又逃脱不了。
刘燃向来就是一个爱上了,就会从一而终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被梁青亭吞噬,爱上了她,他就会认定梁青亭,这辈子就不会再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哪怕是他那过世的妻子。
这个如果让刘燃感到害怕,所以当在钟老太上门后的两个星期里,梁青亭再也没出现在刘燃家里,也没有为他准备三餐的时候,刘燃有过那么一瞬间想去找梁青亭,但他退缩了。
他的手机里,和梁青亭的聊天对话停留在她那最后一句:『今天买了鲫鱼、鸡翅和排骨,中午你想先吃哪个?』
刘燃的手指来回翻动着手机屏幕,看着自己和梁青亭的对话框,从首页慢慢跌落到了需要他翻动才能看得到的地方。
他翻来翻去,最后还是扣下了手机。
这天刘燃照常去西园探望唐西风,一待就是半天。
到了中午,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暴雨突至,这雨来的猝不及防,下的又猛又大,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刘燃没来得及回到车上,好在唐西风的墓地安置在一棵大榕树下面,可以让他在树下边稍微地躲一下雨。
九月初正是南方城市暴雨的季节,这雨眼看着越下越大,越下越猛,榕树已经开始挡不住多少雨水。
刘燃的身上没多少地方是干的,他想着总是一个湿,也不顾会不会淋雨着凉,索性留在唐西风墓旁,陪她观赏这突如其来的暴雨。
放在唐西风墓前的花全部被暴雨打蔫了,刘燃这才心疼起来,早知出门前看天气预报,那就可以多带一把雨伞,为自己妻子喜欢的花遮风挡雨。
刘燃在榕树下站了接近半个小时,大雨仍然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样子,他正有些沮丧,忽然发现密集的雨幕中,被远处一个小小的点划破。
那小小的点很明显是一个走在雨中人,或许是一个路人,又或许是来接刘燃的,可谁会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当一个路人。
来人越来越近,刘燃看清楚了,对方撑着一把嫩黄色的雨伞,劈开这滂沱的大雨,踢踢踏踏地向他走来。
刘燃有些恍惚,他甚至觉得是唐西风出现了,因为唐西风曾经也拥有过一把黄色的小鸭伞,被他嘲笑那是幼儿园小朋友才会用的东西。
可是后来,刘燃觉得这小鸭伞也很不错。
因为那把雨伞最后被刘燃拿在手中,下雨的时候,他为唐西风撑着伞,两人挤在小小的伞中,任由外边狂风暴雨,伞中有你有我,亲密又暧昧。
尽管唐西风已经不在了,但刘燃一看到与她有关的东西,还是忍不住悸动,随后是心痛。
不久,刘燃就看清了来人的身份,正是梁青亭。
她撑着伞,在大雨中缩成小小的一个,正向刘燃走来,离着还远远的呢,她便迫不及待地冲他笑,举起手用力地挥了挥。
梁青亭似乎是刚下班,身上还穿着公司发的工作套装裙。
她狼狈极了,走了那么远的一段路,身体几乎全湿。前额的碎发贴在脸上,上半身白色的衬衣被雨水打湿,近乎透明,里面的皮肤若隐若现,内衣的轮廓也暴露出来,湿透的裙子将她女性的曲线勾勒了出来。
刘燃想问她怎么来了,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
还能怎么来了呢,这是暴雨,这是墓园,他再问,那便是虚伪,是薄情。
梁青亭倒是没有他那么多小心思,她急冲冲地小跑起来,从雨幕中跳进了榕树下,飞扑到刘燃身边,高高地举着伞,吃力地为刘燃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