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聊这个,你同我讲讲何故偏爱看这李后主的词?”
“你怎知我不是随意拣的书?”
“小朋友,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再说,你那书上的批注和纸上的痕迹岂是一日工夫?”
“那便算你厉害好了。”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这句也送给你。”
三月下旬,小皇帝突然暴毙,出自谁的手笔自然不言而喻,小皇帝本就是先帝唯一的儿子,这个年纪就薨了的皇帝陛下自然没有子嗣,整个皇室再难找出第二个名正言顺的人继承大统,摄政王依旧当着他那闲散攸王,天下除了台面上的攸王,永宁王与贤王这三位,各路大大小小的势力都不少。
搁往年往日,朝廷大臣们早就嚷嚷着国不可一日无君了,可时至今日这般田地,天下之主并无合适人选,攸王也表示自己因皇帝陛下离世悲痛不已,忧伤过度,实在无心见客,将自个府上大门紧闭。就跟这小皇帝之死不是他下的手一样,只是摄政王嚣张至此,底下的人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生怕自己一句话带自己赴黄泉与先皇陛下黄泉共渡了。
两周之后,攸王与朝廷大臣宣布立旁系十二岁的孩子为帝,朝廷大臣们都以为这摄政王又心怀什么鬼胎,未曾想摄政王却直接宣布自己要去封地安度晚年,举国哗然。
这得朝廷趣事自然传的飞快,薛逸折扇轻摇,而后笑道:“攸王到底不愧是那么多年的股肱重臣,这一手遮天的游戏玩的好,以退为进之计玩的更好。”
“你看我做什么?”
“想听我告诉你?”
钟雬顿了顿,而后点头。
“那你说谁才是这天字号第一大草包?”
钟雬无语,这厮怎么如此幼稚,他们一同相处了半个月,第一面嘲讽他的话都还记着仇呢。
薛逸本来就没准备听他说,口头上折辱小孩这种事没什么意思,于是继续解释道:“这攸王啊,早些年,我同你这般十六七岁的年纪时见过他一面,装得是一副礼贤下士道貌岸然的样子,谁知底下节度使大人醉了酒,也没什么人注意他的时候,这攸王啊,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丝手帕重重擦了擦刚刚握着酒盏与节度使大人碰杯的那只手,似乎还转身呕了两口,你说他好不好笑啊小朋友?”
钟雬彻底服了这厮:“你倒是观察细致。”
“那可不,这种宴席太无聊,我总不能去数那些个老匹夫个个长了多少条皱纹吧,我倒是愿意数你这如乌羽般的睫毛有几根,你好歹长的赏心悦目,钟大人倒是会生。”
钟雬更加确信自己最开始给这老王八下的蠢货的定义了,现在还得加个荒唐。也不知道父亲到底图他什么,就算是有那两句传言,也看不出来这人可堪大用,谁知道是不是这厮自夸自卖呢,薛逸看着他正调笑着呢,并不知道钟小少爷又在心里给其下了个当代王婆的定义。
钟雬坦率也聪明,他父亲把他送来薛逸这,自然并不是图江山天下收入囊中,薛家和钟家属于同等层次,都不需要家里子嗣拼命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薛逸表面看着顽劣不堪,其实皮囊下藏的是家国大义,胸中暗藏笔墨,实属天纵英才那一类的,所以钟大人才放心把儿子送给他教。
而也由此薛逸才要避其锋芒,如此看来,散那两句传言的人多半才是欲害他的人,只是这时候的钟雬不懂罢了,不知父亲有意何在,也不知薛逸自保也难。
而从长安传过来的消息,刚继承大统十天那位皇帝陛下又没了,说是这户部尚书李大人不忍心那碌碌无为的没用小皇帝毁了这大齐江山,要替□□道,杀完了他而后自缢,整个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王朝动荡不安。
第3章
“臣等恳请攸王继位。”这攸王到底还没到动身走的时候,群臣便表演了这么一出。
这位摄政王殿下等不及了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薛逸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嘲讽的神情毫不掩饰的落入钟雬眼里。
钟雬眼看自己输了这人一道,却也不肯承认自己没他聪明,总要过过口头上的瘾:“要我说你也不算都说准了,这攸王不也没顺着应下来做皇帝嘛。”
“小子,你倒是个真蠢货嘛。”薛逸哈哈大笑。
钟雬天天嫌弃薛逸,偶尔被他“礼尚往来”的回击两句也不会少两块肉,于是也没回嘴,撑着脑袋,专心听着这位薛大才子高谈阔论。
薛逸晃着他那把折扇,开口道:“你先去看看这历朝历代,杀兄夺嫡秦二世,玄武兵变唐太宗,黄袍加身赵匡胤,有哪一个算得上真正名正言顺呢,可他们没有一个会被历史遗忘。”
攸王不过在等一个时机罢了——等一个看上去更名正言顺的理由。
钟雬继续开口:“攸王错过这机会也不见得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要我说这当一天皇帝不也是当嘛。”
薛逸斜瞥了他一眼,正在为自己绝顶聪明沾沾自喜,便听见隔老远传来的声音:“少爷少爷,流云阁新出了上好的胭脂,奴婢排了好长时间的队,可算是给您买回来了。”
“好嘞,辛苦了。”薛逸边说就边拿了上好的两支簪子塞到了小玉手里,似乎是怕小玉嫌少一样,又给了两锭银子。
小玉顿时眉开眼笑:“小玉谢谢公子了。”
钟雬看着这人丝毫不掩饰的兴奋神奇,眉头紧皱,也不知这人何必学那女子般浓妆艳抹。
薛逸似乎注意不到他这人似的,打开自己的宝贝匣子,看着分类整齐各个脂粉,对于自己的收藏十分满意,乐哉哉的对镜化了起来,顺着镜子就真好看见钟雬怀疑的眼神,于是佯装生气的说了句:
“干什么,我这有点爱好还碍着您眼了?”
“岂敢。”
这倒真叫话不投机半句多,钟雬移开视线,继续去看那古今圣贤书,明明心里觉得姑娘家才做着涂脂抹粉的事情,眼睛却忍不住偷看薛逸,好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态。
薛逸本就好看,用上这些之后还挑了块上好的玉系上,整个人更加显得精致华贵,钟雬暗暗给了句“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评价给他。
也幸亏薛逸一心扑在自个那胭脂水粉上面,没空看这小子眼神,要不然怕得是发现这样偷偷摸摸的看的状态,同他从前偷看贺渊时别无二致。
要薛逸说他同贺渊得是那“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两小无嫌猜”情谊。是他不该对这样的情谊产生不该有的想法,他由衷的想要和贺渊永远在一起,同世上其他恩爱夫妻一样过日子,世人大多作茧自缚,薛逸也是其中一个。
薛逸和钟雬成天一同在觅阳阁读书,除非是家中有事,两人大多都一同在这里读书,觅阳阁的书房藏书量丰富,薛家这等地方,饮食自然都是上乘,无聊的时候逛逛这觅阳阁,这样的日子自然不会有无聊的时候。而两个人都觉得有人一同读书有了些隐约竞争感,钟雬觉得自己现在说话都比以前沉稳了不少,对薛逸恶语相向的次数都少了起来。
三月走向尽头,大齐统治的276年也随着西北铁骑踏入京城,王朝的寿命宣布自此终结。北面那位贤王,一路过关斩将,直直打进了长安城,能杀的绝不多留一个活口。说起来这样的作风着实对不起他给自己取的贤字,但只要能当着天下之主,手上血腥之气再重又何妨,谁又敢置喙一句。
贤王倒是在他进城之前闻风跑了,家财万贯没空拿,倒还是记得拿了薨了那位小皇帝手上半块兵符,只是不知那位英勇善战的镇国大将军何时赶得回这京城,长安城可都失守了啊。
贤王到底还是没称帝,位高权重的攸王跑归跑了,可也不知在这朝中留有多少势力,而那不显山露水的永宁王更是深不可测,称帝他纵然是想,也得打的过那两位,消灭这两个大的还有其他千千万万造反的心,不可操之过急。
贤王能骗自己装不急,手底下人可等不了,他们可都是从成山的尸体中踏出来的,沾满着无数鲜血,为了就是出将入相。
手下如此,贤王也有些草木皆兵了起来,看着谁都是要跟他夺权的,神思都有些不安了起来。
“殿下,您可听说江南那有个薛季远,听说可是位奇才呢。”郑匀这狗头军师自给没办法,只能将传闻呈给如今这位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