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并不在乎这些,眼中只有心疼,心中对连队正充满了感激,双手合十祝道:“连队正好人有好报,必定会长命百岁,福寿绵延。”
讲完,她便迫不及待地询问桃花的位置,想过去与桃花相认。
陈秀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桂花连声催促,见她迟迟不说,脸上激动的笑容渐渐消失,明白恐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是李继接过了话头。
听明白缘由之后,桂花却不像陈秀考虑那么多。
她斩钉截铁道:“整天顾虑这,顾虑那,我们姐妹恐怕永远没有见面的那一天,难道相认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谁要是敢在我面前说桃花半句坏话,看我不上去骂他/她个狗血淋头!”
陈秀“噗嗤”笑了:“你说得对!”
她也是关心则乱了,想那么多做甚,桃花昨天话里话外分明还惦念着她,那有什么天大的原因,连至亲好友都不能相见?
于是一行人直奔连队正家。
第61章 第 61 章
门关上不到半个时辰,就又迎来了旧客。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连队正看着桂花,竟然觉得和阿莲有几分神似起来。
连队正主动开口道:“来之前李继兄弟想必和你们说过,阿莲并不想见你们,刚才我也在门外劝过,她还是不肯出来。”
陈秀担忧地望向桂花。
她眼中仿佛只有那扇紧闭的屋门,怔怔地盯着,眼泪倏地流了出来。
桂花走过去,手慢慢放到门上,虚停了一会儿才轻轻敲打几声,声音足以让屋内的人听见。
她抽噎一声,吸了吸鼻子,压抑着心里的激动。
“桃花,我是姐姐,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来找你了。”
门内依旧一片寂静,仿佛只是一间空房。
激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桂花挤出笑容,强打起精神,开始讲述两人小时候相处的时光,讲陈家村,讲娘,讲所有可能让桃花有所触动的事物,可絮絮叨叨讲了一刻钟,还是不见半点回应。
慢慢的,桂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她停下讲述,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挫败地放下手。
陈秀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臂,轻声安慰。
已经做到这个份上,桃花还是不肯开门,如果不采取手段,暴力破门,今天恐怕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陈秀也放弃了,平静地对着门说:“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不肯与我们相见,既然这是你希望的,那我也就不打扰了。我只想最后再对你说一句,不管你是什么身份,经历过什么,你永远都是我视若亲妹的桃花。”
门内传来一声响动,仿佛是什么从高处掉落。
桂花眼神一亮,以为找到了桃花心结的突破点,再接再厉道:“阿秀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妹妹,我们血浓于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够了!”
“哐——”门被猛地拉开,砸到坚硬的墙面又反弹回来,门框似乎都跟着震动了一下,桃花两眼发红,泪痕满面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她歇斯底里道:“口口声声说不管我现在是什么身份,经历过什么,永远都是你们的好妹妹!话说得好听,但既然一直在强调,不就是心里还在意?觉得我可怜吗?”
“我需要你们的怜悯吗?我需要你们对我的施舍吗?!”
桃花声嘶力竭,仿佛心底压抑已久的话一下子喷薄了出来。
陈秀愕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桃花心里竟然是这么想她们的!
看到她惊愕的神色,桃花似乎被刺激到了,眼神嘲弄,话语愈发尖刻起来:“怎么?高高在上的施舍没有得到感激,觉得被冒犯了?”
桂花慌忙解释,摇头道:“我没有……”
“你有!”桃花捂住耳朵,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中有着无尽的委屈,仿佛刚才被指责的人是她一样。
本来听到她的话,陈秀有几分伤心,可看到她这个样子,一下子又心疼起来。
而蹲在地上的桃花此刻心中也充满了懊悔。她明明不想说这样伤人的话的,为什么却管不了自己的嘴呢?
她们一定讨厌她了吧?就这样放弃她了吧?她为什么要冲动地打开门呢?如果她忍住了,她是不是还是他们记忆里的桃花呢?一时间,桃花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
陈秀叹了一口气,半蹲下来,右手放在桃花的头顶,就像当年桃花跑来和她讨糖吃时做的一样,轻轻拍了两下。
桃花身体一震,眼泪掉得更凶,扑进了陈秀怀里。
各自收拾好情绪,一刻钟后,几人安静地在同一张桌子坐下。
桂花对桃花嘘寒问暖,陈秀偶尔也搭两句腔,桃花不太说话,脸上隐隐带着羞愧,两边都有意修好,气氛渐渐融洽。
没有人再提起桃花刚才的口不择言。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陈秀问。
桃花不知怎的,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连队正,然后才摇了摇头。
桂花接道:“自然是和我一块儿了,小姐心善,允了我接娘在府城住,现在找到了你,等再找到杏花,就都接回去和娘一起住,娘看见你们,肯定会很开心的!”
她脸上满是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阖家团圆的景象。
桃花却突然面色一白,闭上眼睛道:“不用找了。”
桂花面露不解:“为什么?”
陈秀看出了端倪,心里有了不安的预感。
桃花紧咬下唇睁开眼睛,心里泛起绵绵痛意:“杏花她……早就不在了。”
当年她们辗转多地,幸运地没有分开,不幸的是,全都流落到了烟花之地。
不知是否是水土不服,刚到妓馆,当晚杏花身上便起了热。
桃花六神无主,四处求告,可求医问药不是小钱,又没有认识的人,最终只从鸨母那里得了一副不知对不对症的药材。
桃花跪地磕头,想尽了办法,好不容易求了厨房的人给她熬好,杏花却已经人事不省,完全咽不下去了。
没等她想法子把药硬灌进去,杏花突然回光返照,含糊说了一句:“姐姐,我好想娘啊……”
就闭眼没了气息。
桃花的哭嚎声引来了鸨母。
鸨母没有半点怜悯,只嫌院里死人晦气,迁怒于她,没等桃花消化妹妹去世的冲击,宁肯折了买人的本,也要给她二十棍子!
桃花命大没有死成,只昏迷了一天,可醒来就不见了杏花的尸体,也没人愿意告诉她杏花的尸体去了哪里。
她装乖卖巧,好好训练,鸨母训诫了她一番后终于松口,告诉她杏花被埋在了城外四里的乱葬岗,若是她继续乖乖的,便遣人去将杏花的坟包修一修。
为着这个承诺,她对鸨母几乎是言听计从。
可后来她发现鸨母骗了她!
——当初妓馆的人将杏花的尸体随意扔在乱葬岗,根本就没有埋!
后来为了让她好好配合,确实差人去过乱葬岗修坟墓,可他们根本就没有找到杏花的尸体,指给她看的根本就是一座空坟。
乱葬岗经常有野狼出没,杏花的尸体或许早就……
桃花心中已然有了最坏的念头,于是在愤怒和害怕的支配下,她阉了她的第一个客人。
听过这段往事,陈秀和桂花对桃花愈发心疼起来,只是想着桃花刚才说过的话,没有刻意表现出来。
又想着年幼夭折的杏花,三人一时悲从中来,抱头痛哭。
……
第二日清早,陈秀从床上醒来,眼睛酸胀不已,只想闭上再睡一会儿。
她揉揉眼旁的穴位,总算舒服了一些。
“昨天哭得太厉害了。”
昨日她们聊完,桂花将桃花接回了客栈,并且将桃花的赎身银子以及医药费、住宿费都还给了连队正。
连队正一开始还推辞不肯收,后来桂花提起他收养的孩子,他还是收下了。
陈秀其实看出了桃花的不舍,但如今已经找到了亲人,桃花再住在连队正家就不太合适了。
陈秀强忍着疲惫起床洗漱,上工第一天,她这个管事可不能迟到。
稍稍用脂粉掩盖了脸上的疲惫,陈秀径直去了制衣坊。
她望着众多绣娘,从中找到了昨天和她聊天的妇人,不过因着时间紧,只是点头打了招呼。
在调查过众多绣娘的本事后,陈秀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安排的从未接触过针线的人来当绣娘,让她从头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