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本该是充满粉红色彩的,而它在沈喆意识里唤起的总是秋冬之际晦暗的天空,冷风顺着衣领灌注,他在同样凄冷的马路上奔跑……总会想到这样的场景与意象,似乎跟寒冷有关。
他失恋不是在冬天,但在那个凄冷的季节里,他送走过一个朋友。画面转换为熙攘的机场大厅和突然凑近的脸庞。他像忽然坠入深深的洞窟,一瞬间感觉到什么都抓不住的失重。
再后来,老大和女友分手了。一米八几的汉子,扒在宿舍阳台的栏杆上,泣不成声,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
那时,宿舍其他人没在,沈喆怕他有过激的行为,在一旁陪着。那些看似无意义的自言自语,到后面才连成了串。
他说,真的很爱她,因为感觉到痛。
可是沈喆没有产生共情。他的初恋懵懵懂懂,也只有分手过后短暂地伤心过,疤痕很浅,甚至无所谓痛。
如果爱是美好的情感,为什么会令人痛苦,为什么要自我折磨呢?诸如此类的话,他不会在一个失意人面前说出。理性思维对于理解感情,也许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沈喆不觉得自己体会过伤痛。让他困惑的只有那时隐时现的失重感,这种感觉几乎伴随他整个大学阶段。
无从寻觅,无可言说。
第48章 回国
大学毕业后,梁赫没有选择继续留在美国。他告别梁政,回到了国内,回到了曾经生活的城市。
他的英语早就非常流利,本科又念的商科,很快便在一家电子产品公司找到了工作,负责国际市场方面的业务。
与离开时相比,整座城市几乎换血。熟悉的道路与房屋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拓宽的拓宽,拆迁的拆迁,新建楼盘如雨后春笋,高架桥也多了。听袁晶说四中对面的旧楼这两年也会陆续拆除;梁政当年出国,秦颖的房子交给梁玫打理,最近在谈赔偿的事。
“天苑”的公寓被梁政卖掉了,他没想到梁赫会在四年后执意回国,以为是再也用不上的住处。
梁赫托袁晶帮忙在工作单位旁边找了间公寓。他在美国考过驾照,但刚回国还不急着买车,住在公司附近比较方便。不几天搬进来,随身的行李极少,最值钱的也就是回国前新买的笔记本电脑。
公寓配好了宽带,梁赫将那台电脑打开,久违地登上qq。他估计有一两年没打开过这个社交软件了,之前用更多的是msn。
一上去就看见闻昊那个闪动的头像,前面都是很久以前的消息,虽然不频繁,但零零散散的也不少,最后的两条分别是两个月前和上周发来的。
【你到底还用不用qq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沈喆啊!毕业后好像都没见过他!操,我忘了留他的联系方式】
【你什么时候回国?我刚换了个电话,有良心的话给我打一个139xxxxxxx2】
梁赫把这几行字重新看了一遍,目光在沈喆的名字上停留片刻。
他已经办了国内的手机卡,就用这个新号拨通了闻昊的电话。
“我操#¥¥@%!¥#”闻昊那边叽里呱啦各种不知道是脏话还是兴奋的发言。
相对而言,梁赫的反应平淡得多,仿佛他只是去外面进行了一场短暂的旅游,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闻昊说要约个地方见面,梁赫同意了,没有马上定好,毕竟闻昊这几天出差,梁赫又才回国,工作以及生活上都还有一堆事务处理,不急于一时;一拖就是半个月,后来在“天苑”隔壁的必胜客碰了面。
一晃好几年,必胜客依旧生意兴隆,幸亏梁赫到得早,将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外面就排上了队。
闻昊的样子变化挺大,比过去看着老成多了。尽管如此,梁赫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冲着门口人群中东张西望的身影招了招手。
“卧槽哥们啊你可算回来了……”闻昊的说话方式比以前更夸张,梁赫听着像自己死过一次似的。
撇开初见面的腻歪,他俩的相处氛围跟在校那阵没有太大差别。闻昊依旧健谈,一些过去的人和事,不需要刻意问便一股脑地往外倒。
“徐文珊要结婚了你知道吗?”梁赫叼着柠檬红茶的吸管,闻昊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谁?”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闻昊见他一脸状况外,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就是高二转走的那个女生,徐文珊。”
梁赫其实还记得,只是这个名字让他立即想到当年风波中心的另一人。
“记得,”他稍微用力捏了捏吸管,“她和谁结婚?”
闻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当然跟她老公啊,可是我又不知道她老公叫什么。”
“不是沈喆——”梁赫顿住。徐文珊的话题让他轻易想起沈喆,可是过去那么多年,高三的时候沈喆告诉他早就放下了,眼下又怎么可能呢?
闻昊听见他下意识脱口的话,愣了愣便笑出声:“不是吧,她和沈喆是哪年的黄历了你还记着呢?”
梁赫不好意思地扭开脸:“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保险公司上班,徐文珊刚分到银行,我们公司正好和她们行有个业务,就碰上了呗!老同学叙叙旧,她顺便邀请我参加婚礼,不过要到九月份了。”
梁赫松开了捏着吸管的手。
“我见过她老公一次,人挺好的,可护着她了……”
据闻昊了解到的,徐文珊或许是过去同学中最早结婚的,对象是大学学长。当年家里人那样反对早恋,入了大学倒没再受这方面的制约,一毕业就结婚好像还是家长的意思。
徐文珊的父母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禁止早恋的同时,嫁女儿比谁家都急。幸亏徐文珊在大学邂逅了合适的另一半,否则恐怕难逃被逼婚的命运。
“沈喆……知道这件事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闻昊无谓地摊手,“知道又怎样,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谁还能把中学的爱情当回事……”
他的话中似乎另有含义,梁赫忽然想到闻昊与曹蕾的事。
“那你和曹蕾呢?”
闻昊憋红了脸,好半天才拾起话头,有气无力地说:“也一样,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们分手了?”
“早分了啊,”闻昊不太在意,“一年都没下来。没跟你说而已。”
“你……”梁赫还记得他当年与自己分享这件事的时候,字里行间洋溢的喜悦,“她提的?”
“不是,我提的。”
梁赫大为不解:“为什么?”
“你真的认为我们合适吗?”
梁赫只觉得头大,谁知道合适不合适呢。话说回来,合适了就一定能天长地久吗?可如果全交给感觉,他此刻更没有插嘴的余地,当事人都这么若无其事。
“她和我不一样,其实我那个时候……就当我俩脑子都进水了吧,”闻昊说起来云淡风轻,不流露半分遗憾情绪,“她有的是好前程,会读研甚至出国,也不可能再回这里,我跟她在一起……只会妨碍她。”
梁赫默然不语,闻昊自嘲地问:“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是又怎样,”梁赫叹了口气,“反正混蛋事都干完了。”
现在提起曹蕾,梁赫的印象也不算太深,只记得是个不太爱说话、脾气又温顺的学霸。她和闻昊从交往到分手的细节,他完全不了解,无从做出更多判断,哪怕仅限意识层面。
梁赫告诉闻昊自己现在工作的单位。闻昊面露羡慕,说这家公司在市里很有名。梁赫找工作的时候也查过相关资料,不过对他而言最满意的是朝九晚五,基本不需要加班。除了顶头上司有些暴躁,他喜欢现在的工作。
闻昊暂时在小保险公司跑业务,董鸣鹏曾问他要不要去他们家的公司上班,闻昊想过两年再考虑。
“这行辛苦,但是挺锻炼人的。”他总结性地说。
“嗯。”
“我跟你说过没,赵卓阳进派出所了?”
“什么?!”过去的名字听起来遥远,要从记忆中捡回来并不难,“他又搞事了?”
“不是,”闻昊捂着肚子笑,“是他在派出所上班。”
“他当警察了?”
“嗯,他上的警校。”
说来神奇,高中毕业后,以前跟赵卓阳混的兄弟渐渐与他疏远,倒是闻昊和他二人保持了好几年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