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爱情”是什么样的感情,竟能让阿德墨托斯如此奋不顾身。但是他想,就凭阿德墨托斯的努力,得偿所愿不过是时间问题。
“今天就去抓狗熊。”塔尔塔罗斯说。
“好。”阿波罗自无不可,甚至计划上了:“抓两只。一只给阿德墨托斯,另一只我们烤熊掌。”
有烤熊掌吃,塔尔塔罗斯不由眼前一亮:“现在就走。”
两位男神走出木屋,只见雪下得更大了,好像撕开了一团团棉花,堆积在枯黄的草场。
阿德墨托斯的头上身上也堆满了白雪,他正忙碌着,解开他的马车,改套到刚刚被驯服的狮子身上。他和两位男神打了招呼,说要把马儿先寄放在草场。他决定连夜赶赴伊奥尔科斯,去见他的阿尔刻提斯。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与她分享喜悦。好让她知道,哪怕他们中间有重重阻碍,他也会一一击破。他要她做他的妻子,他的王后。
天很冷,阿德墨托斯很狼狈,大雪纷飞影响出行。
但是阿德墨托斯不考虑这些,他只想遵从自己的心意,立刻,马上,去见他的爱人。
阿德墨托斯动作利索,坐上狮车,便急匆匆地出发了。那狮子快得像一阵疾风,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很快就消失在山与山连绵相交的地方。
阿波罗收回目光,望向塔尔塔罗斯:“心爱的人在身边,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如此,不必翻越山川,解思念的干渴。
日日相伴,日日欢乐。
“说得没错。”塔尔塔罗斯与他对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阿波罗来不及收起眼里的柔软,愣住了。他的眼神闪动几下,流露出几分喜悦。
他的塔尔竟然会附和他……
莫非,他的塔尔终于开窍了?
然而不懂感情的深渊神终究让阿波罗失望了,只听他说:“这个天气最适合烤肉吃。要是阿德墨托斯和他的公主在一块儿,也能烤火吃肉,而不必奔波在见面的路上。”
可以说是很务实的。
阿波罗叹息一声。他多希望,他的塔尔能有一点点浪漫的情丝。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但是塔尔塔罗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阿波罗?”
塔尔塔罗斯不明白他为什么叹气。
阿波罗摇了摇头,只道:“我们出发吧。”
……
次日,雪后初晴,天久违的蓝。
阿德墨托斯来得格外早,他把狮车停好,就见阿波罗赶来一头狗熊,问:“今天就开始?”
那头狗熊在光明神的面前意外的乖顺,阿德墨托斯却知道它凶悍的本性。然而他浑然不惧,目光坚定道:“现在就开始吧。”
阿波罗微微颔首,把场地交给了阿德墨托斯。
那头狗熊没了光明神的神力震慑,果然暴露本性,扭动着粗苯的身体,直扑阿德墨托斯而去。
阿德墨托斯有了应战雄狮的经验,对阵狗熊的时候不慌不忙,竟也不落下风。
塔尔塔罗斯咬着一块糕点,见阿德墨托斯打得比往常要拼命,皱眉道:“他应该防守,太蛮干了。”
“无妨。”阿波罗神色淡淡:“我在这里,保他不死。”
塔尔塔罗斯并不认同:“你的神力不是给他挥霍的。”
阿波罗一愕,竟有种被维护的错觉,不由微微一笑。
山谷里的宁芙们却不懂深渊神是怎么取悦光明神的。要说挥霍光明神的神力,深渊神当属第一名吧?平时光明神不是常用神力替他生火,帮他烤肉,甚至在大冬天拿来晒被子么?
宁芙们越讨论,越觉得微妙,说来说去都是两位男神恩恩爱爱的事迹,倒不如闭嘴。
另一边,与狗熊搏斗的阿德墨托斯又添了新伤。长长的爪痕抓破了他的衣服,沁出点点猩红的血。血的味道刺激到了狗熊,狗熊的攻击更疯狂了,令阿德墨托斯有些招架不住。
阿波罗问他:“要停下了么?”
如果阿德墨托斯觉得受不住了,他可以用神力限制狗熊的行动。
然而阿德墨托斯拒绝了他:“我还能坚持!”
他咬牙,用长矛格挡狗熊的一击,继续负隅顽抗。
山谷里的宁芙惊叹于阿德墨托斯的勇敢坚毅,也为他的爱情动容。
“真是了不起的阿德墨托斯,面对实力悬殊的敌手,竟然浑然不惧!”
“多么美好的爱情,让他如此奋不顾身!”
“想必他夜会公主,得到了公主的鼓舞,不然今天怎么会干劲十足?”
“天神在上,愿他能得偿所愿!”
宁芙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塔尔塔罗斯皱了皱眉。
阿波罗给他递了一块糕点,见他眉心微皱,不由抿唇,朝山谷投去轻轻一瞥。
他那一瞥没什么情绪,却犹如实质,好像一把尖刀刺来。宁芙们顿时噤声,做鸟兽散。
周遭变得安静了,塔尔塔罗斯冷不丁道:“不是鼓舞。”
他难得敏锐。
昨夜阿德墨托斯饱含期待的眼神他没有错过,今天他却没在阿德墨托斯的眼里再看到那份期待了。
阿波罗也感觉到了阿德墨托斯的情绪不对,他叹息道:“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昨夜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浇灭了阿德墨托斯眼里的激情,却让他更加拼命?
阿德墨托斯终于喊停,他浑身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粗气。在狗熊的攻击下,他的脸上身上添了许多条血印子,在闪躲的时候又滚了些干草在身上,衣服也乱了,形容狼狈。这时候,任是谁也无法把他和弗里城的王宫里,那位高贵优雅的国王画上等号。
只有他眼底的忧郁,和往常一样,浓得化不开。
“我昨夜见到了阿尔刻提斯,在雪下得最大的时候。”
多浪漫的雪,知道他要见自己的爱人,忙给他们做陪衬。
阿德墨托斯好像又回到了前一夜。大雪纷纷扬扬,他坐在狮车上,闯进伊奥尔科斯的王城。
阿尔刻提斯种在花园里的玫瑰已经悉数枯萎,然而大雪披在枯萎的玫瑰花枝上,又好像一夜间盛开了朵朵美丽皎洁的雪玫瑰。
阿德墨托斯站在白雪皑皑的花园里,呼喊阿尔刻提斯的名字。
他不敢喊得太重,怕惊扰了阿尔刻提斯。
又不敢喊得太轻,怕簌簌落雪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呼唤。
正如他爱她,既怕太狂热,又怕她难以察觉。
所幸,他的公主听见了他的呼声,起身来到了窗前。
灯光映照着阿尔刻提斯美丽的脸庞,她好像一朵娇美的玫瑰,静悄悄盛开在雪夜里,也盛开在他的心间。
阿德墨托斯打了一路的腹稿,真见到了阿尔刻提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驾车的狮子受不了冻,踱了几步,倒是提醒了他。他眼眸一亮,想起了自己的来意:“阿尔刻提斯,我已经驯服了一只雄狮。你再等等我,等我再驯服一只狗熊。我会用狮子和狗熊拉的车,把你娶回我的国家,让你做弗里城的王后!”
树枝上厚厚的积雪也给他做了见证,待他话音落下,便“啪”一声从枝头坠落,掷地有声。
然而阿尔刻提斯拒绝了他。
带刺的公主这样回答:“阿德墨托斯,我只会嫁给自由,而不是嫁给权利,财富或者其他在父亲看来很重要的筹码。你即使驯服了狮子和狗熊也没什么了不起,你只是达成了我父王的择婿要求,我不会爱你!”
“她说,她不会爱我。”阿德墨托斯又重复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心里更是抽痛。
塔尔塔罗斯这才知道,原来“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只有相爱的人才能甜蜜,如果一厢情愿,便只能尝到苦涩的滋味。
他抿唇,难得大方,给阿德墨托斯递了一块糕点:“既然她不爱你,那你也别爱她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雪花压弯了枝头,簌簌落在地上。
阿德墨托斯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塔尔塔罗斯不解,还在等他的回应,突然感觉头顶一沉。
阿波罗揉了揉他的黑发,柔声道:“塔尔,恋爱的事情没你说得那么简单。发自内心的喜欢,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