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远知祖母耳力不好,便朗声问道:“祖母近日身体如何?”
太夫人无奈笑笑:“你大声些!”
秦修远又重复了一遍。
太夫人满意地看了一眼唐阮阮,回应道:“你媳妇俊俏得很,祖母很是喜欢。”
秦修远和唐阮阮相视一眼,面色染红。
秦修远解释道:“祖母,我问的是您的身体……”
太夫人疑惑看向他,道:“什么?你问得是能不能纳妾?”
她语重心长道:“我们秦家儿郎都是从一而终,你□□父、祖父、父亲都是这样,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好好对媳妇!”
众人哭笑不得。
又这样鸡同鸭讲聊了几句,秦修远实在是招架不住了,便只得埋头吃菜。
太夫人百无聊赖地看了看这一桌子的荤腥,实在是没有胃口,也吃不下饭,便怏怏地坐着喝茶。
此时,晓云已经将糖炒板栗端了上来,因着对唐阮阮的好感,她事情办得十分用心。
呈上来的板栗,被晓云堆成了一座整齐的小山,看上起灿金夺目,意头喜庆。
众人见了都十分欢喜。
唐阮阮道:“祖母,这是糖炒板栗,我自己做的,给您剥一颗尝尝好不好?”
太夫人似是听懂了,便道:“好。”
唐阮阮拿了一颗板栗,这颗板栗笑得咧了嘴,她纤细的手指一用劲,便轻轻掰开壳。
然后将金黄的板栗放到干净的盘子中,呈给太夫人,道:“请祖母品尝。”
太夫人笑意更甚,便将板栗放入了口中。
她的牙齿其实已经有些松动,许久都没吃硬物了,好在这板栗十分软糯,她嚼起来并不费劲。
这板栗又甜又暖,糯糯地渗出蜂蜜的焦香味儿,让胃口不佳的太夫人,吃完了一颗,满意地眯起了眼。
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孙媳妇能干!”
示意叶妈妈过来帮她剥板栗。
唐阮阮见她喜欢,也十分高兴,道:“这板栗是少敏妹妹买来的,阮阮只是借花献佛了。”
范少敏嘟囔道:“装什么好人……”
范少允手肘轻轻推她一下,轻瞪她一眼。
她便不说话了,也闷闷拿起一颗板栗,这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手中的板栗笑得灿烂,金黄的果肉呼之欲出。
范少敏气闷地将它狠狠抠开,板栗肉便整个都滚了出来,热乎乎地蹦到了自己的手心。
范少敏心中烦躁,一下将板栗塞进口里,气鼓鼓地咀嚼着。
这颗无辜的板栗在她狠狠的咀嚼下,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口中,渗出软软糯糯的甜,似是在极力安抚她心中之气。
她吃完一颗,觉得还不解气,便又开始剥下一颗。
范少允看了觉得十分神奇,妹妹居然如此爱吃表嫂做的食物?
叶妈妈一边帮太夫人剥板栗,一边道:“没想到太夫人这么喜欢吃糖炒板栗!”
唐阮阮一笑,道:“那我也给祖母多剥几个!”
太夫人看着唐阮阮,突然一脸惊喜:“什么?你想多为阿远添几个孩子?好样啊!”
“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唐阮阮红着脸偷偷看向秦修远,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眼神清澈,带着清浅的笑。
她再不敢开口和祖母说话了。
秦修远伸手过来,将一个剥好的板栗放到唐阮阮手中,轻声道:“你也多吃些……太瘦了。”
想起那晚抱着她飞上屋檐,实在是又轻又乖。
唐阮阮轻轻拿起手中的板栗,轻咬一口:好甜!
祖母吃得满意,开心地拉着唐阮阮的手,慈眉善目道:“阮阮啊,你竟然进了我们秦家的门,就是我的孙媳妇。若是阿远欺负你,就来找祖母,祖母给你做主。若还有什么闲言碎语,祖母直接帮你骂回去便是!”
太夫人此言一出,便意味着已经认了这个孙媳妇,后续众人不得再拿赐婚或文武不和一事来置喙。
唐阮阮抬眸,对上太夫人温和的眸子,不禁有些感动,她甚至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
觥筹交错间,便已入了夜。
这久违的一家人,有的笑,有的闹,推杯换盏间唤起的亲切与热闹,让人心中暖意融融。
秦修远喝多了些,他看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唐阮阮便过来扶他。
唐阮阮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又托住他的腰,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
他借着酒劲,侧头深深看她。
看她美妙的杏眼,小巧琼鼻和红润丹唇。
唐阮阮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路上很不自在。她也偷偷看他,发现他眼角飞红,一双凤眼摄人心魄,直勾勾盯着她,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
她有些慌乱,到了梨苑,便急忙把他放到了床上,她对秦忠道:“你去熬点醒酒汤来。”
秦忠疑惑道:“这点酒量,怎么会喝倒将军?”
唐阮阮看一眼秦修远,发现他目光有些呆滞,还在看她,唐阮阮无奈道:“这难道喝得不多吗?”
秦忠又瞄他一眼,发现秦修远正冷冷地瞪着自己,他立刻会意,道:“那个……将军一向是不愿喝醒酒汤的,且他酒量好,不多久便能醒来,夫人放心。”
说罢,秦忠便退出了房门。
“哎,你别走……”
门被合上。
唐阮阮看他斜靠在床榻之上,已经闭了眼,有些无奈。
唐阮阮默默回到床边,凝视他,秦修远微微睁眼:“阮阮,我难受。”
唐阮阮问道:“你是不是想吐?要不要我帮你拿盆来?”
秦修远摇了摇头。
唐阮阮又有些忧心,道:“或者给你倒点茶?漱漱口兴许能舒服些。”
秦修远看着她,还是摇头。
唐阮阮无法,只得去打了热水,来帮他擦脸,希望他能清醒几分。
唐阮阮从未照料过男人,便轻手轻脚地为他侍弄,温热的毛巾略过他的眉梢,眼角,下颌,带来一丝舒爽温润。
秦修远深深看她,她澄澈的眼恍若黑夜繁星,就如同她的人,不与谁争辉,却总是默默地体贴别人,对别人好。
唐阮阮温柔细致地帮他擦拭着脸颊,脸被他盯得红彤彤的……他看着她,越看越喜欢。
擦完了,她便要去洗帕子。突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秦修远轻声道:“你、你别走。”
唐阮阮诧异:“你怎么了?”
秦修远语气有些撒娇:“我还是难受。”
唐阮阮怔然,问道:“那怎么样你会好受一些?”
秦修远一脸无辜:“看着你,我会好受些。”
唐阮阮一愣,随即红着脸道:“不要说醉话。”
他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就是……想一直看到她,离她更近一些。
唐阮阮也有些手足无措,遂让他躺下,秦修远却还像孩子一样,拉着她的手,道:“你也上来。”
唐阮阮从没见他这样,像个孩子似的赖着她,没办法便只得陪着他躺了下去。
秦修远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道:“我祖母很喜欢你。”
唐阮阮轻声笑:“我也很喜欢她老人家。”
秦修远道:“若是我父亲和大哥见了你,也一定会喜欢你。”
唐阮阮心说:你家除了你,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喜欢我了……
秦修远喃喃道:“我想我父亲了。”
她见到他抬起手背,轻轻放到眼睛上,低声道:“若他们还在,该多好。”
唐阮阮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修远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她面前展露如此脆弱的一面?
自她认识秦修逸以来,他就笑得很少。
大多数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或者若有所思的样子,没有一刻能真正放松下来。
她虽然没亲眼见证当年的事,可听旁人的描述,已经知道是十分不易。
父兄中计战死,丧失帝王信任,百年来的忠勇世家岌岌可危。十八岁的他,背着丧亲之痛主动请缨,上阵杀敌,连破十城,多次死里逃生……方有如今这满朝安稳。
无论是繁华的帝都,又或者幽静的平宁,哪一样不是他和将士们用鲜血和忠魂换来的?
他背负了太多责任。
他需要保卫国家,撑起整个镇国将军府,需要供养年迈的母亲,照顾颓废的二哥,安抚抑郁的大嫂,甚至还要教导大哥留下的孩子们……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献了出来,接受皇上赐婚,证明自己忠于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