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作轻松地打了圆场,一来想侧面告诉秦修逸,芝心姐姐不是为缠着他而来的,二则……这食物里有芝心姐姐的心意,若是他吃了,也许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秦修逸看了看手中洁白的小布包,犹疑了一瞬,道:“好。”
说罢,便迈步离开了。
他一走,言芝心便偏了头,那滴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姐姐……”唐阮阮见言芝心情难自控,便连忙接了食盒,将她拉到一边坐下。
“我没事……”言芝心擦了擦眼泪,她其实早就知道他不会允许自己靠近,只是当真切地感受到这份冷漠,还是难受不已。
唐阮阮轻抚她的背,言芝心见这个小妹妹如此担心自己,便道:“放心吧……其实,三年前早已经伤心过了,刚刚我只是没有准备好,让你见笑了。”
唐阮阮宽慰道:“你想哭便哭,别忍着。”
言芝心微微抬头,这满园的春色却依旧点不燃她心里的生机,她挂满泪痕的脸上,扬起一抹怀念:“妹妹,你可知道,我小时候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
唐阮阮眨了眨眼,等待下文。
“我父亲与秦伯伯交好,便时常带着我来府上玩,他们在一起切磋武艺,而我便跟着秦家大哥,还有阿逸一起玩。”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对了,还有阿远,不过他从来都不关心别人的事,也不爱搭理人。”
唐阮阮一笑,果然是十几年的资深冰块脸。
言芝心又继续道:“小时候玩捉迷藏,秦家大哥总能躲到树上去,我便羡慕得很。
后来有一次,我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爬到了树上。可是,我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找我,我就睡着了。”
唐阮阮饶有兴趣地问:“后来呢?”
言芝心的泪痕已经干了,春光照在她的脸上,眼神沉静如水:“是阿逸找到了我。”
“其他人找不到我,便都回去了。只有他一个人,担心我出事,便找了我两个时辰。”她继续喃喃道。
“那是我第一次爬树,不知道如何下来。他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害怕得直哭。他便说‘你试着爬下来,万一摔了下来,我便在下面接着你。’我听了,便慢慢地往下爬,结果还真被他言中,摔了下去……”
她轻笑出声,脸上洋溢起年少的纯真,唐阮阮也觉得十分有趣,道:“后来怎么样了?”
“阿逸没有食言,他确实伸手接住了我。我受了轻伤,可他的胳膊却脱臼了……”言芝心的脸上,流连着深深浅浅的温柔,道:“可你知道,他一开口便说什么吗?”
……
“没想到抱着你,这么疼啊……”十五岁的秦修逸,龇牙咧嘴道。
从树上掉下来的言芝心,压在他身上,似懂非懂地听着,嘟囔了一句:“阿逸,我想回家了。”
秦修逸将她扶起,又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道:“走吧,我们回家。”
言芝心从回忆之中,逐渐脱身。
她抬起头,笑了笑:“还是那个时候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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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修逸快步回了自己的飞流阁,一进院子,便直奔内殿。
他的贴身丫鬟明雪见他脸色不对,便迎了上来;“公子怎么了?”
“啪”地一声,秦修逸关上了内殿的门,低声道:“我没事,你去忙吧。”
明雪微怔,心下还是有些担心,却也不敢多问,默默退下了。
秦修逸背靠在门上,大口地呼吸着,他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一抹湖蓝色的身影……
他本是去正厅给母亲问安的,还未走到门口,便看到正殿前有两个窈窕的身影,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穿白色衣裙的,是弟妹无疑。
可那湖蓝色衣裙的女子,为何背影如此熟悉?
他内心一震:芝心?!
不,不可能。
他心中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曾经亲自毁了他们的婚约,又对她避而不见,躲了三年,她怎么还愿意来这镇国将军府?恐怕早就恨死了他。
听闻她前段时间在和别人议亲……早些嫁了也好,有人疼她,自己的罪孽也能减轻几分。
他心里这样想着,但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向她们走去……堪堪几步,又停下了。
他期盼这女子是她,又害怕是她。
正当他犹豫之时,两个女子似乎聊完了,那湖蓝衣裙的女子,便笑着转身过来,这明眸皓齿,秀美可人的模样——不是芝心,又是谁?
秦修逸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眼前的女子,比他记忆中的芝心,多了几分柔和与内敛,眉宇之间相较寻常少女,更有一番成熟风韵。
可她一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那个曾经一见面便笑着扑上来的言芝心,终于是一去不复返了。
秦修逸的心,被扯得生疼。
那可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啊,却只能老死不相往来。
良久之后,他走到桌前坐下,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布包。
他轻轻捻开手帕,两颗抹茶红豆麻薯就乖乖地躺在了他的掌心。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食物,如小块碧玉一般,中间似乎夹了什么,外面还沾了一层白白的粉霜。
认识她多年,竟然不知道她还会下厨。
这是他第一次吃她做的食物,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吧。
他苦笑一声,轻轻捏起抹茶红豆麻薯,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一小块抹茶红豆麻薯,被他咬得有些变形,原来这食物的内心,并不如外表这样坚强。
他默默地咀嚼着,抹茶的微苦,在他口中蔓延开来,倒是与此刻的心情十分相衬。
软糯弹牙的口感下,还蕴藏着微微的清甜,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冽感。
嚼着嚼着,又突然迸发了甜蜜的惊喜,他微微一怔,低头看向麻薯,原来里面深红色的颗粒,竟然是蜜豆?
他又将剩余半块麻薯放进了嘴里,细细品味着。
咀嚼的律动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些过往,从舌尖到喉咙,都逐渐进入到一种舒适的状态里。
他吃完一块,心情平复不少。
没想到昔日的小姑娘,如今也长大了,做得一手美食。
若是当年没发生那些事,他们如期成婚的话……便每日都能吃上她做的食物了罢?
他的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无声地自嘲道:我一个贪生怕死的废人,哪有资格娶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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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
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块抹茶红豆麻薯。
言夫人默默看了看四周。
言芝心似乎有些累,默默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唐阮阮早就吃饱了,坐在一旁喝茶。
秦老夫人口中的麻薯,似乎还没有咀嚼完……
这麻薯甜而不腻,软中带着劲道,微苦中含着香甜,让人忍不住想多吃几块。
言夫人志在必得地笑了笑,她雪白的手,伸向了盘子里最后一块麻薯——
“祖母!”一声稚嫩的童音想起。
言夫人不自觉缩回了手。
“明轩来了啊。”秦老夫人笑着招招手:“过来!”
明轩乖巧地跑了过来,依偎在了秦老夫人身边。
他见了唐阮阮,冲她眨了眨眼,偷偷笑了一下。
唐阮阮见他在秦老夫人面前温顺得跟小兔子一样,和上次在小厨房大摇大摆吃蛋挞的样子截然不同,也觉得有些好笑。
“明轩,快来给言老夫人请安。”
“明轩给言老夫人请安。”明轩笑得眼睛弯弯。
言夫人也很是高兴,感叹道:“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那时候才不到三尺高呢!”
明轩狡黠一笑,道:“祖母,你们刚刚在吃什么!?”
言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乖孙,这是你芝心姑姑和三婶做的抹茶红薯!”
唐阮阮听了,差点没绷住笑出了声……婆婆这记性啊!
明轩一听,瞬间一脸期盼:“三婶做的!?我想吃!”
明轩一张小嘴张得老大:“啊——”
“好好好,给你……”秦老夫人不假思索地伸手,拿起麻薯,塞进了明轩口中。
明轩一把接住,嗷嗷地咀嚼起来。
言夫人有些惋惜,这孩子牛嚼牡丹一般,能吃出什么滋味?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