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封锁了消息,公布出去的死因,都是火灾。这样潘宏季会以为得逞了,按照原计划逃跑的可能性就会很大。你要是看到这样的假新闻,别在意。另外,冷先生,还有件事得告诉你,是关于罗小姐的……”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把音调放到极低,才万分小心地把话说完:“关于罗小姐的,真正的死因。”
突然间,什么东西狠捶了我一下,我的头一下就抬起来朝他看去。
“我们处理现场的时候,调查了残留的所有物品,包括被宋琪撒落在地上的,罗小姐带着的那些药。我们把那些药片给她的主治医生检查后,发现……有问题。”吴警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单子,“这是医生对药做的鉴定。”
“我看看。”萧姐惊讶,站起身从吴警官手中拿过鉴定单。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姐的神色,发现她的脸,正被一重巨大的震惊覆盖!
“……怎么……怎么是……”她忽然喉咙发哽,一只手颤乎乎地捂住了嘴。
我呆望着她,整颗心都悬起来。
萧姐闭上眼,把头撇向一边,仿佛不愿再看那单子。而吴警官,亦是沉默不语。
“这不是她能吃的药啊……”萧姐哭出声音,“这跟苏也给她输错过的点滴,是一样的啊……”
***
我的眼前,昨夜的景象又重新浮现出来。那一幕幕不敢再开启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播放起来——
雅林握着药片颤抖不已的手,
她投向我的那无比凄楚的眼神,
她拒绝喝我送过去的水,将它们洒了一地……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知道那药是什么,她知道,那便是永别!
不是没能熬过来,而是……
***
“你之前说过,那个药瓶是罗小姐的私人物品。”吴警官继续道,“但里面有个奇怪的隔层,你知道吗?还有两颗没撒出来的药,都在那隔层里。”
隔层……
雅林说过,那是为了把不同的药分开,往日她的确是这样使用的,但这次……这次,她藏的是毒药!
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故意向宋琪摊牌,为什么要捂着嘴不让宋琪看到她在咳血。她要扰乱宋琪的判断,让宋琪在那瞬间被疑心所惑,认定她在装病——她,要死在宋琪手里!
这就是雅林为自己准备好的结局
——宋琪必须伏罪,但如果这么做的代价是让自己身陷囹圄,那么,无路可走之时,就杀了自己——杀了他的人质!
***
我脑中所有细胞瞬间炸裂,千万条思绪一齐痉挛,震惊、悲恸、不甘、愤恨,这些情绪一股脑冲上来,将我的理智啃噬得一干二净!
我像个疯子一样扑到她身上,一把掀起白布单远远抛开,捧住她的双鬓,蛮横地摇晃:
“雅林!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狠!”
我的呼喊只是从喉头憋出的点点碎片,微小又破碎,怕是连在场的两人都分辨不清我在喊什么。
我无数遍地重复,质问着同一个问题,我无法接受又一个弥天大谎,无法接受她竟选择永远地离我而去!
无数次转身,一次狠过一次,这终于是最后一次,可她却再不会转回来了……
我崩溃到分不清自己是谁,分不清躺在架子上的人是生是死,固执地对着她质问,她不答,质问就不停!我听到了萧姐和吴警官制止我的声音,感觉到他们在试图把我拉开。可这些都没用,谁来都没用,只有她,只有那个正睡着的人,能给得出我要的解释!
架子被我摇得哐哐作响,她的身体也随着我粗鲁的力道,挪了半寸地方,半条胳膊都脱到了架子外!
我愣了一下,因为我看到,她被拉到架子外的胳膊,并没有掉落下去,而是原封不动地,悬在空中……
我仿佛是在这一刻,才得到了从捧着她脸的双手上传来的触感——冰凉凉,硬邦邦……
那张洁白如雪的脸上,表情彻底松弛,再看不出一丝痛苦的痕迹。那安静的面容,那么熟悉,我立刻便能联想到她曾经对着我笑的样子。但那张嘴,紧紧地闭着,什么都不肯再回答。我用力想让她张口,用气声狂喊着“你回答我啊!雅林!”却凭我怎么使劲,都再掰不开她的下颚
——她的身体,已冻成一塑冰雕……
***
顿时,我眼前一黑,所有的力气都被那冰雕吸走,整个人忽然就倒了下去。我甚至差点,将她的身体一同拽下来……
***
再醒来时,我躺在一张病床上,胳膊上挂着点滴。我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有人正坐在一旁,是李师傅。
“冷先生,你总算醒了。”他两眼通红,小声对我说,“你已经睡了三天了,也发了三天的烧。”
三天……
竟过了这么久。昏睡整整三天,竟连一个梦都没有。
我双目发涩,缓缓转过头去望着李师傅。我有疑问想问他,张了张口,嗓子居然还肿着,还是难以说出话来。
李师傅猜到我想问什么,抹了抹眼角,哽咽着说:“……已经……已经火化了……等不了你了……对不起……”
我呆呆地望着他,眼泪正从那张苍老的脸上滚落。
他哭什么?我都没哭,他哭什么……
不是挺好么,推进去,出来就化成一滩灰,那场面,我看不了。
“还没有下葬。”他又说,“这个,是一定要等你的。”
我轻轻点了个头。
“对了,林林,我老伴儿在家看着。你想见孩子吗?你想见,我现在就去抱过来。”
我呆住了。
林林,是谁?
***
下葬的那天,我一个人跟着公墓的几名员工,把骨灰安放在了一个宁静的角落。
我没有举办葬礼,甚至没告诉别人下葬的日期。那些兴师动众的事太耗力气,任何人可能说出的悼念之词,我都听不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安置好她。
墓碑上,贴着一张照片。那照片是三年前我们初遇的那段日子,某次出游时拍的。如今回想,前前后后这三年,原来只有那时候,雅林脸上的笑容,才是轻松的。只可惜,到了现在,那样好看的笑,也变成黑白的了……
照片底下,刻着“爱妻罗雅林”几个字。我用手指轻轻触碰这几个字,喃喃自语道:
“雅林,你知道吗,我多不想写这几个字?”
微风悄然拂过,清凉,又温和,仿佛是在替她回应我。可我分辨不出,她在回应我什么。许多天了,就连梦里,她都不肯出现。她走得,真是彻底……
“你真是这世上,对我最狠的人,你承认吗?”我轻叹一声,“这么决绝,这么残忍,你就不怕,我恨上你吗?”
风,依旧漫无目的地吹来,并不因我说了什么,而有任何改变。
☆、第八十九章(2)
果然,尽管我没告诉别人下葬的日子,最熟悉的几人还是知道了。当我在墓碑前静静呆坐了一整天后,日落时分,张进来了。
“我昨天刚出来。”他蹒跚着走到我旁边,余晖撒在他身上,显出几分疲惫。
他打了声招呼后,也没等我回答什么,往墓碑前放了一束花,便转过身去,挪到阶梯旁,背朝着我,伸腿坐了下去。
“罚款交清了?”他刚坐下,我便开口问了一声。
他很是吃惊,马上回过头来盯着我。他一定听说了,这些天,我都是没说过话的,已经做好了要在这里陪我静坐的打算。
“呃……没……没多少……”巧舌如簧的张进竟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我……我功劳大,他们就……没为难我。”
我点了个头,没说什么,张进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尴尬地看了我两眼后,又把头转回去。
坐了许久,天色明显暗了下来。
张进在长久的纠结后,又把之前的话题给拾了起来:“长慧……这回是完了,原来背地里,还有好多是连我都不知道的。杜老头儿已经被抓了,这个一肚子坏水儿的老家伙,这回是无翻身之地了。”
他说着,将身体转了转,朝向了我。他以为这话题我会有兴趣,但我,一个字都没回。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改了话题:“我还听到了一些调查情况。有了那段录音,那个月行居的钟姐终于招了,吐出来了一些有关范青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