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什么？”他质问我。
“……”
“宋琪人呢？”
我咬咬牙，低声回：“让他带着雅林出去吧，这里面雅林受不了。”
吴警官一动不动，我知道他正目光严厉地盯着我。片刻，他冷不丁地一声吼：“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妨碍公务，是要吃罪的！”
“对不起。”
他抬头望了望上面，对着一名警员，指着我说：“你把他给我看好了，其他人，跟我上去找人。”
走前，他特意朝我亮了亮挂在腰间的手铐，双目凌厉道：“冷海冰我警告你，你要再自作主张妨碍公务，这手铐可是不认人的！”
我静静听着他们匆匆上楼的声音，在警员的看管下留在原地没动。我想，这会儿，宋琪一定带着雅林从别的路下楼了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警员手里的对讲机响了，吴警官的声音传来：“宋琪和罗小姐已经出去了，已经被包围！”
***
大火之后的公寓楼外，已是一片狼藉，掉落满地的残物和尘土，无不透露着凄凉。过去了一些时间，烟雾散去不少，视线变得清晰了。高温退却，寒凉的夜风渐渐回归，将火星味的空气稀释吹散。消防队已全部撤离，聚集在平地的人群也散了。空荡的劫后余景里，只剩下一队举着枪蓄势待发的警员，和被他们团团围在墙角，挟持着雅林的宋琪。
警员们围成一个半圆，端着枪朝着里面，但只是围住，没人靠近。
吴警官很快出来，将手|枪上好膛，别在后腰处，小心地走进了包围圈。
我跟着他一同走进去。
这公寓楼外侧的墙根边上，有一处向内凹的地方，宋琪正好将身子嵌在里面，靠墙而坐，一手擒着雅林让她挡在前面，使自己处于一个360度都安全的位置，一手举着枪顶在她的太阳穴上，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旁边的几盏路灯恢复了光亮，将这块平地照得亮堂了许多。从被挟持的那一刻起，过去了整整三天，我这才清楚地看见了雅林。
她被宋琪控制着瘫坐在地上，身体无力地靠着他，动弹不得。她的脸上沾着许多尘土，面色发灰，嘴唇干裂，头发散乱地耷拉着，衣服上也有多处破损，一眼就能看出，这一路逃生的种种折磨。她的脖子上还绑着绳子，此时绳子松着，勒出的几道印记，便露了出来。
宋琪把自己藏在她身后，但即便是藏着，脸上难以掩饰的慌张，已然暴露无遗。这个高明的操盘者，陷入四面楚歌的一刻，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一贯的从容自傲，再无处可依。
吴警官站定后，首先开了话头：“宋琪，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谈谈吧。”他故意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以示诚意。
“你是头儿？”宋琪问。
“对。”
“好，先让你的手下把枪放下，我们再谈。”
“可以。”吴警官答得爽快，并马上招手，让所有人都放下了枪。
剑拔弩张的形势缓和了些，但宋琪并不放松自己手中的枪，谨慎问道：“你要谈什么？”。
“宋琪，这么大的火，你把罗小姐救出来，是极大的功劳。你要知道，我们是赏罚分明的。这样，你告诉我们潘宏季跑哪儿去了，只要帮助我们抓到他，就再记你一功，给你减刑，你就不用这么麻烦，同我们对抗了。”
“减刑？”宋琪不屑，“怎么个减法？死刑变死缓，还是死缓变无期？”
“没那么重。”
“呵，你不用教我刑法，我懂。不要紧，怎么判我不在意，不过，你想打听的事，我倒是可以帮你，反正潘宏季已经出卖我了，他不仁我不义，我也不会让他安生。麻烦你们去查查河铭公司出航美国的船只，大概在半个多月之后的那一艘。潘宏季偷走了我准备好的材料，他一定会假冒船员的身份，上船偷渡。”
吴警官故作惊讶，仿佛这是头一回听说，还急忙吩咐旁边人道：“你马上通知他们去查，月底，河铭公司的船。”
他吩咐完，又转向宋琪：“还有一个问题，范青芸在哪儿？”
☆、第八十八章（3）
这回，宋琪却不再爽快直言了，他窃笑一声：“笑话，我怎么可能让你们知道青芸在哪儿？”
“那个姓钟的女老板已经落网了，你的罪行一定，她就只能交代。与其等她交代，不如你现在抓住这个立功的机会。”
“是么？哈哈哈——！”宋琪大笑两声，毫不惧怕，“可惜，钟姐并不知道，青芸在哪儿。”
吴警官不慌不忙地等他笑完：“那也不打紧，你不说，我们也有办法找到她，多费点儿功夫而已。”
宋琪不答话了，他保持着脸上还未能收回的笑意，一动不动。而他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似有几分恍惚。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都可以给你记功。”吴警官仍旧公事公办的口气。
宋琪缓缓抬起脸，虽被雅林遮挡着只能看见半边，但神色中那种已经越过了绝望的淡然，正在一点点升起。他对着吴警官微微一笑：“不是所有的事，你们都配知道。”
他说得悠然，还带着惯有的高傲。但吴警官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一声不吭，双臂叠起横在胸前，脸上全无一丝表情。
其实，只有宋琪自己还不明白，他早已成了一块透明的玻璃，此刻正被人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我要那边那辆白色的越野车。”僵持片刻后，宋琪突然开口道，他的视线投向了不远处滞留在马路上的几辆车，“就是堵在上行路口的第二辆，你们去跟那个车主说，叫他把车开过来。”
这公寓楼前是条路，因火灾临时封闭了几个小时，现在正慢慢疏通。深夜的车虽不多，但也在这里堵了起来。宋琪索要的那辆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堵在这里的车中，性能最好的。
“你要车做什么？”吴警官明知故问。
“离开这里啊。”宋琪也不避讳，直言而答。
“不要再把无辜的民众牵连进来了，你要车，我们给你一辆。”
“我不要你们的车，我信不过。我就看上了那辆，你们现在就可以去跟车主沟通了。”
“离开这里，你又能去哪儿？”
“去离平城最近的国境线，出境，然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宋琪口气平稳，好似这要求提得理所当然。吴警官闷了半晌，不驳回，也不答应。
见吴警官不动弹，宋琪压低声线道：“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后，我要坐上那辆车。”
吴警官放下横在胸前的手臂：“不然呢？”
“不然……”宋琪眸色一沉，拽着绳子的手猛地一使劲，捆在雅林脖子上的绳索就顿时勒紧！
“呃——”雅林禁不住吭了一声，身子不由得打颤，双手拉着脖颈处的绳子，干咳起来。
“住手！”我马上朝前迈去。
但就在我开始移动的一瞬间，一声凌冽的枪声骤然划破空气，震耳欲聋！眼前顿时爆开一缕烟，随即便是雅林仓惶的尖叫！
我全身发麻，行进中的双腿一下失去支撑，晃了两下，差点跌倒。
是宋琪开的那一枪，他将枪口朝天打了出去，然后又立即回到原位，更加用力顶紧雅林的脑门。
“别动。”他半眯着眼看向我，语气缓和，却阴沉至极，“再过来，我就和她同归于尽。”
此时，耳边亦传来吴警官小声的嘱咐：“别冲动。”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扣进手掌，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雅林虽未受伤，但枪声就在她耳边打响，她吓得满脸苍白。绳子已放松，可她脸上写满的痛苦却没有减轻。她抓着绳索的一只手放了开来，颤抖着挪到胸口上，皱着眉闭着眼，牙齿紧咬在了下唇上。
“宋琪，你还靠她活命呢，你不能这么对她。”我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宋琪瞄了我一眼，又将阴沉的目光转向雅林，在她耳边幽幽道：“是你跟潘宏季说了什么吧，否则他怎么会叛变？告诉我，你跟他说了什么？”
雅林抓着胸口，艰难地吐气：“……我……没……”才吐出两个字，呼吸就被咳嗽阻断。
“别再逼她了！”我喊道，“你没看见她已经受不了了吗？”
宋琪抬起眼皮来，幽暗的目光瞥向我，嘴角轻轻一勾：“早点助我离开这里，她也能少受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