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来到后半夜，下了快一整晚的雨终于渐渐停下来。可这变了天的夏末时节，气温虽不低，空气却格外寒凉，全身湿透的我，冷不丁打起了寒颤。
“歇会儿吧，说不准睡一觉起来就有主意了。”张进说着，回到客厅，疲倦地往沙发上一躺。
我没动弹，仍旧呆呆地守在假阳台里，脑中的千头万绪就像无数只爬虫，朝着各自所能朝的方向，锲而不舍地爬去。
雅林，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这么做，是在向我传达什么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我们没能找到接收器，也同样没能找到那枚“纽扣”。整个屋子里，张进提起的东西一样都没找到，就好像这只是他讲的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话音一落，其实什么都没有。
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的无助，仿佛紧握着我的雅林的手，正在松开。她松开，不是因为身陷囹圄，而是她又一次转过身去，背对了我……
***
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倚靠着栏杆似睡非睡地一直呆到天亮，直到一阵刺耳的铃声把我惊醒。
“冷先生，麻烦你马上来一趟派出所！”
电话是吴警官打来的，他的语气十分紧迫。
我看到来电人是吴警官时就哆嗦了一下，硬着头皮接了电话，听到这么一句命令，嘴唇打颤得快说不出话来：“什么……什么事？”
吴警官的回答斩钉截铁：“重要的事！你马上就来，我当面和你说！”
时间还很早，派出所其实还没有上班，我和张进到达时，是一名值夜的警察把我们带进去的。我们跟着那警察往里走，进了一间小屋，吴警官正等在里面。他安排我们坐下，打发走那名值班警察，关上门，开口第一句便是：
“罗小姐被绑架了，你知道的吧？”
安静的房间里，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我的目光躲闪着，根本不敢看向吴警官。
警方怎么会知道？是谁报的警？
吴警官没等我回答，接着又问：“是什么时候被绑架的？怎么被绑架的？”
张进看了一眼我膝盖上发着抖的手，对吴警官说：“我来说吧。”
他将从我这里听到的事发经过告知了吴警官，又替我问：“对方不允许报警，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吴警官没回答，沉着脸拉开面前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物件摆到我们面前——是一个U盘！
张进大惊，两眼一瞪：“啊！就是这个，这是个接收器！”
☆、第八十四章（2）
翻遍了屋子都没找到的接收器，竟然在吴警官手里！我整个人都懵了，直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轰”地一声炸开！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们这儿？”张进也急不可耐地问。
“前不久，我们收到了一封信，是罗小姐寄来的。信里有这个看似U盘的东西，和一份使用说明书。说明书里写了，这是一个窃听器的配套接收器，可以窃听，还可以搜寻信号源的所在地。说明书的背面，还写着一句话。”吴警官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纸，“这是罗小姐的字迹吧？”
我急忙接过来看，又是那种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宋琪一定会铤而走险，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原来，这才是雅林向张进索要窃听器的目的！她竟然用这样一种方式，自作主张报警了！
难道……难道她事先就知道？她不仅写了“一定”二字，还暗中做了准备，就像今天发生的事，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一样！
可是，她却瞒着我，一字一句，都没对我说过……
我捧着说明书的双手，不听使唤地将纸张捏得皱巴巴。
“收到这个接收器后，我们就安排了一个警员，每天固定时间收一次信号。昨天夜里头一次收到信号，才知道罗小姐被绑架了。我们已经把接收到的信号录成了音频，把你叫来，是想让你也听一听，了解了解情况。毕竟罗小姐情况特殊，我们必须充分听取你的建议，才好决定怎么救人。”
“那‘纽扣’还真在丫头身上？”张进惊讶地问。
“纽扣？”
“是啊，那窃听器的模样是仿扣子的，就这么大点儿。”张进用两根手指圈着大小，又转向我，“你不是说，丫头被绑走的时候，身上没有扣子吗？那她把窃听器藏哪儿了？”
张进问我，我又怎么会知道。雅林是怎么做到的，我真是一点边际都猜不到……
吴警官理了理帽檐，对这个疑问似是成竹在胸。但他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打开了摆在一旁的电脑：“你们先听录音吧，听到最后就能明白。”
***
那段漫长的录音是从一声开门声开始的。开门后，一个慢条斯理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了收音源。
“嗨，罗小姐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信了宋琪那小子的胡说八道？哪有什么血拼啊，海哥到现在都老实得很。”这是潘宏季的声音，他一边说着一边停下了步子。接着，雅林房内那张竹椅的“吱嘎”声便夸张地响了起来。
“怎么是你？”雅林的嗓音还带着些虚弱，她似乎从床上坐了起来，床垫“咯吱”地发出了些杂音。
“不欢迎啊？”潘宏季满口油腔滑调，“趁宋琪出去办事，来瞧瞧你好了没而已。放心，我可没他那么不地道，这事还没成呢，折腾你干嘛？要给你整出个三长两短，海哥翻脸了，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么？”
“你们……”雅林怯生生地问，“你们真会放了我？”
潘宏季顿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然后才用沉闷的声音低声答：“我是这么想的没错，我跟你们也没大仇，犯不着。不过……宋琪那家伙怎么想，我可真不知道。”
雅林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咕哝了句：“他不会放我的，他拿了钱，肯定就自己跑了，不会管我们的。”
雅林对潘宏季说了个“我们”，这让潘宏季觉得又惊奇又好笑，憋不住嬉笑了两声：“哟，罗小姐这是把我当傻子了？宋琪不给我把路铺好，我能替他卖命？”
“他给你铺了什么路啊？”雅林立刻问。
“呵呵呵……”潘宏季止不住笑，话里尽是戏谑，“罗小姐你真是个大善人，我绑了你，你还替我操心。”
潘宏季只顾嘲笑，并不正面回答雅林的问题。雅林也没有再问，沉默了一会儿，把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你刚才说，你是趁宋琪不在才来看我的。难道宋琪……不许你来看我？”
雅林的问话似有些隐隐的深意，我能听出来，她如此问是有目的的。
潘宏季不置可否，倒给人几分默认的味道。他反问道：“你想说啥呀？”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替宋琪卖命。”
这句话后，录音整整停顿了半分钟。半分钟后，潘宏季迟迟回了一句：“嗨，为了活命呗。我这样的人，谁给活路谁就是爹。”
雅林马上接过话来：“谁不给你活路了？找到小晨的时候，我跟海冰都已经商量好，只要你帮我们对抗宋琪，不会亏待你。当时，海冰不是这样和你说的吗？还是，你不信他？”
“我害死了舒心的爹妈，又一直追杀舒心，你们能不和我计较？”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呀！”雅林惊讶，“其实在我们看来，你不过是奉命行事。对心心而言，丰盈集团的老总才是真凶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那不是抓不了么？抓个我，好歹是个慰藉嘛。”
“我们要是有这心，当初带走小晨之后，早把你送公安局了。”
这话潘宏季一时没接上，竹椅又“吱嘎”了一声，他大概是换了个坐姿，思索起雅林的话来。
片刻后，潘宏季无奈地一声笑：“算了，都已经这么着了，想那些也没用，我是回不了头了。罗小姐你自求多福吧，希望宋琪看在海哥赏了他个下半生的份儿上，放你一条活路。”
雅林没答话，但很快，潘宏季就一惊一乍道：“哟，你别哭啊！这……”
随即，几声抽泣传了出来。
“不是我不帮你，我自己还泥菩萨过河呢。”潘宏季的口气听上去倒像在安慰人，“你知道的，宋琪那家伙太阴险，跟他干事，还得时刻提防着他，一个不留神，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呢！我也就能混个自保，你就是赖上我也没用。”
“我没想赖上你。”雅林一边哭一边说，“你这么蠢，连自己怎么上当的都不知道，赖了也肯定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