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如今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如果有一天,连雅林也不在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就再也没有意义。现在我信你,信你对雅林是真心的,她要愿意把这些都留给你,我也同意。过了大半辈子,我才明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再多,也换不回她们母女的幸福……”
廉河铭身体前倾,双手扶在阳台的栏杆上,对着外面高远的天空,缓缓说道:
“我想好了,等雅林走了,我就去萍滩,陪着思楠的遗骨,度过余生……”
☆、第六十八章(1)
我特地选了宋琪不在公司的时候去找陈主管,他看到委托书后,问:“前一阵子,宋琪在公司例会上提到过,要清查公司的全部资财,怎么,廉总也要查?”
“宋琪提起过?那你们查了吗?”
“没有,宋琪当时说,具体怎么查,还需要请示廉总。但过去一阵子了,这件事再没被提起过,我还以为是不查了呢。”
宋琪自然不会真的去清查,在例会上提一提,不过敷衍廉河铭,之后便以各种事由搁置一旁。至于廉河铭想把公司转给雅林的想法,他更是不可能说出。
“廉总为什么不让宋琪代办,而是以这种方式直接来找我呢?”陈主管疑惑。
“哦,是这样。上次宋琪说的清查,其实就是廉总提出来的。当时廉总只是因为有了退休的想法,想给自己这些年的成果定个数而已,没有太上心。但近来……想必您也知道,廉总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未婚妻雅林,身有重疾,近来频频发病,廉总担心她时日无多,就想尽快把自己的所有都赠予她。这次清查,是为了完成法律上的赠予。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所以这次很着急,又不想把雅林的状况传得人人皆知,才让我来单独传话,希望得到您协助的同时,也得以保全这个秘密。”
陈主管理解后,立刻开始照办。
三天后,他通知我,已经整理好了河铭公司名下的所有资产列表,和半年内大笔资金进出的详细记录。我再次去了陈主管的办公室,当面收下他准备好的材料。
拿到材料后,我往回走,但刚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背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海冰,你怎么来公司了?”
不用回头去看,我便知道,那是宋琪。
这是认清他后第一次碰面,心头多了份忐忑。短短的一段时间,宋琪的形象彻底颠覆,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我恍然觉得,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
短暂的迟疑后,我回过头去,他正笑盈盈地朝我走来。
他的神态一如既往,春风和面,毫无破绽。
我则故意露着忧虑,笑得艰难。
他便问:“怎么神色不好?出什么事了吗?”
我似难以开口,电梯门正好打开,我犹豫着没进,反而退后给旁边人让路。
“怎么了?我刚刚看你,好像从陈主管的办公室出来。”
并不是刚刚才看见,我来找过陈主管的事,他肯定三天前就知道了。
我呼了一口气,低沉着声音说:“是,替廉总跑一趟,托陈主管办点事。”
“什么事?”他立刻问。
我扫了一眼周围的人,露出为难之色。宋琪心领神会,把我带去了他的办公室。
关上门后,我一脸愁容地向他讲述了雅林病重,廉河铭怕雅林等不及,要求立即清查资产并转移的事。
宋琪明显吃惊,还略有慌张。但他沉得住气,瞬间的震惊后,马上开口询问的,并不是心头真正关心的事。
“这么严重?雅林怎么样了?”他一脸担忧。
这种伪装,我已见过多次。
“就从那天发病以来,就再没能下床。姜医生说,恐怕……恐怕……”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低沉下头。
“送医院了吗?”
“我劝了,她不愿意去,她想……想在家里……”
“那怎么行!一定得去医院!”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本来,我早该来公司向你请教的,可我实在放心不下她。她不肯去医院,你要是得空,帮我劝劝她吧。”
我突然的请求让宋琪愣了片刻,他定了定神,回答道:“按理说,我该去看看雅林的,但最近公司里实在太多事,抽不开身。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去看她的。”
“好,你去看看她吧,兴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廉河铭已经多日不归,并且不知去向,现在突然要求紧急转移资产,宋琪不可能不生疑。但我把话题锁在了雅林的病情上,夸大着悲伤,他知道我对雅林情深,便没找到缝隙问出转移资产的事。
***
自从知道雅林病重,廉河铭倒是真的安静了下来。他恍惚记得那天一怒之下对雅林说过什么,终于愿意承认自己的确会精神失常,愿意接受心理医生的探访了。雅林请来了程医生,程医生同他聊过后,结合我们的描述,肯定他已患有中度抑郁症。在程医生的引导下,他开始接受药物治疗,慢慢有了摆脱被害妄想的趋势,渐渐愿意在天黑后出门,来我们家看看雅林了。
廉河铭微小的改变,让雅林多日愁云密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
从陈主管那里拿到资料后,我和廉河铭开始争分夺秒地查阅。因为没有事先告知陈主管我们的目的,他便没有对数据进行筛选,导致数据量十分巨大,查找起来甚是费神。
起初,我们用“宋琪”的名字进行简单过滤,却没发现任何一条可疑的记录。于是我们逐条细查,费了好几天功夫,反复推敲,终于找出了几笔可疑的资产外转记录。
那几笔记录有两个共同的特性:一是经手的各部门人员选择一模一样,二是资产全部转给了同一个人。
那人并不是宋琪,是个连廉河铭都耳生的人,叫“范青芸”,是个女人。我们注意到这些记录,是从廉河铭对这个陌生的名字起疑开始的。上了一定金额的款项,大都是同公司、组织、团体等对象签署的,偶有个人对象,也一定是个大人物,廉河铭不可能闻所未闻。而这个叫范青芸的陌生女子竟屡次接收了巨额资产,实在可疑。
这几笔被转走的资产,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全都是地产,全都是河铭公司的仓库用地,分散在平城的不同地方,并且长期以来的直接管理人,都是宋琪!
这些地产的价值,大约占据了河铭公司全部资产的两成,已是笔十分巨大的财富。为了掩人耳目,宋琪选了这个范青芸来当表面上的受益人,此人,必定和他关系匪浅。
“不管她是谁,记录上总归有几项实名信息,总有办法查到这个人,查到她跟宋琪的关系。”我说。
廉河铭点头:“没错,你马上去查此人的底细,一旦有了结果,老子就办了那浑蛋!”
我很快查出了一些头绪。资料上写的电话是空号,地址也是假的,但银行账户和身份证号码是真的。我以河铭公司清查资产的名义向警方求助,从银行得到了更多有关范青芸的资料,由此发现,范青芸和宋琪同龄,并且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看来他俩已经相识多年。
但这毕竟成不了证据,宋琪完全可以弃车保帅,卖掉范青芸强保自己。于是我们决定将追查更进一步——找到范青芸,证实宋琪才是资产转移的真正受益人。
我开始暗中查访宋琪毕业院校中可能认识范青芸的人,追踪她离校后的去向。我得知,范青芸一共跳槽过两次,从第三家公司辞职后,资料就一直挂在人才市场,很长时间都没再复职。资料上有几张登记照,可以看出是同一人,应是本人无疑。范青芸的长相不算出众,面部特征是颧骨突出,还算好认。
但我并没找到范青芸本人。这几年,她从不参加同学聚会,也不跟人联络,没人知道她毕业后的生活状况。住址就更是难查,她似乎频频搬家,居无定所,连人在不在平城,都无法确定。看来,范青芸多年来都在有意地隐藏自己,她难道是宋琪早就备好的一颗棋子吗?
我和廉河铭商量,以一个月为期,若能私底下找到范青芸,便以保证让她全身而退的条件,要求她出面指证宋琪,但若找不到,就只能请求警方对她进行搜捕,再想办法给宋琪定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