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能,你爸对宋琪太过信任,他的心腹,宋琪也指使得动?”
雅林抿唇思索,不作答。
***
重访一遍事发之地后,我开始联系易轲。
我屡次得到苏也的消息,来源都是易轲,如今看来,那些消息得到得太过顺利,他究竟是怎么得知的,有必要细究。
我打通了易轲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声,他懒洋洋地和我打招呼。我本以为他已不在平城,像苏也说的那样远行去了,还打算就在电话里细问,却得知他只出去了半个月就回来了,便索性约他见了个面。
我们在一家台球馆里找到易轲,他正跟几个哥们儿较量得火热。一头黄毛比从前更长,都能在脑后绑个小辫儿了。
那环境有些嘈杂,满是烟气,旁边还有几个穿着时髦的女子在为他们助兴,其中一个显得跟易轲颇为亲近。
易轲要我等他打完这盘,我便带雅林到外面的大厅去等。大约半小时后,他才姗姗出来。
“好久不见。”他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
许久不见,易轲的状态又有了变化,不再失魂落魄,反倒神采奕奕起来,连从前那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也跟着回来了。苏也的那些事,在他心头已经翻过去了?
但他看到坐在我身旁的雅林时,目光中却有几分掩饰不住的畏缩,很不自在。
他肯定看到新闻了,知道自己当初的恶作剧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面对我们,忐忑不安。他同时也明白,他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快活,是因为我没有揭发他。包括曾经被宋琪逼问,两次了,我都没有揭发他。于是他看我的眼神里,有隐隐的感激,我找他问话,也十分配合。
而雅林,已经知道易轲就是罪魁祸首,但她早就放下了那些事,再也不愿计较了。于是这心知肚明的三人即便凑到一起,也谁都没有再提旧事,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苏也说,你要离开平城,还以为是很长时间呢。”我说。
“嗨,你还不知道我么?吹吹而已。”他自嘲。
“苏也知道你回来了?”
“知道啊。”他答是答了,却似乎不愿多提苏也,把话题转开,“你们找我,啥事儿?”
“是这样,最近,我们发现苏也被关起来那件事,有不少疑点,可能并不像我们之前以为的那样。我想仔细问问你,你当时究竟是怎么得到苏也的消息的?”
易轲本来漫不经心,听了我的话,睁大了眼睛:“什么疑点?”
“很多,现在还理不清,等我们查清了来龙去脉,再跟你讲个明白。我现在很想知道,当时给你传递消息的都有谁?”
“只有一个人。”他答得很干脆。
“你前前后后一共得到过三次消息,对吧?”
“对。第一次是知道了苏也被关的地方,第二次是知道了她要被杀,第三次是知道了她的去向。每一次得到消息,我都告诉你了。”
“全都是同一个人透露于你的?”
“对,都是同一个人。”
“谁?”
“那个人半年前刚混进长慧的圈子,你不认识。那阵子我愁着到处找苏也,没怎么跟大伙儿喝酒,和他没混熟,只知道大家叫他阿彬。”
“阿彬?”这名字我从未听闻,“他是怎么得知苏也的消息的?”
“他跟我说,他以前是廉河铭的人,后来不是了,但跟从前的哥们儿交情好,就打听到了。”
“他和苏也有交情吗?”
“没有吧。”易轲想了想,摇头,“在我的印象中,没有。”
“你拜托他帮你打听苏也的消息了吗?”
“没有,我跟他不熟,更不知道他以前是廉河铭的人。”
“那他为什么要主动帮你打听?”
“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我跟不少哥们儿求助过,他听说了吧。那阵子,我很着急,是跟不少人说过。”
易轲的解释并不是全然不可能,但这个阿彬的出现,却实在太巧了些。
雅林插话问:“你为什么每次得到消息,都要去找海冰帮忙呢?是那个阿彬让你这么做的吗?”
“那倒没有,我只是思来想去,只有海哥可能去救苏也了。”
“那阿彬现在在哪儿?”我继续问。
“我听说他在一家饭店干杂活儿,不过具体是哪家,不太清楚。”
“能问到吗?我想找到他当面问。”
“好,我去问问。”易轲起身,回了台球室。
易轲走后,雅林小声问我:“直接去找那个阿彬,会不会打草惊蛇?”
“先打听他人在哪儿吧,下一步怎么做,再看。”我说。
过了一会儿,易轲走了出来,神色有几分沮丧。他后面还跟着个女子,似乎就是之前同他十分亲近的那位。那女子拉着易轲的手,嗲声嗲气地抱怨:“阿轲,他们欺负我,一杆儿也没让我打进,你可得替我收拾了他们。”
易轲几分敷衍地哄道:“好好好,一会儿就去帮你啊。乖,你先进去。”
那真是我认识易轲这么些年,第一次看到他身边出现不是苏也的女人……
易轲把她哄回去后,走到我们跟前,蹙着眉头说:“他们说,阿彬已经不在之前那家饭店干了,最近也不来聚了,人在哪儿,没人知道。”
看来又是一次人去楼空。
我没说话,易轲小心地问:“你们是不是……怀疑阿彬?”
我站起身来,走到易轲跟前,小声回答:“我们怀疑,害了苏也的人,根本不是廉河铭。”
他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知道我们在调查就好,别把这事说出去。”
他似懂非懂,茫然地点头:“好……好……”
“苏也呢,她……还住你那里吗?”我打算再去找苏也一次,她那里,很可能能问出些什么。
“对啊,为什么这么问?”易轲答得毫不迟疑。
我笑笑:“刚才那个,是你新女友?”
他撇撇嘴,回避我的视线,咕哝着答了句:“嗯。”
我并不打算做任何评论,那是他们之间的事,而他遮遮掩掩的眼神也说明了,他心里其实也彷徨。
我没多一句嘴,只告诉他,我们要再去找苏也询问,他便只是默默地点了个头。
☆、第六十四章(2)
再次在易轲家找到苏也时,苏也正穿着一身家居服,拿着长长的拖把,打扫着卫生。她来开门时,看到是我们俩,呆呆地站在门口,愣了好半天。
许久再见,苏也一身上下,已经褪去了在烟水之地染上的风尘气,变得平静又素然。她脸上没有了浓妆艳抹,眼神里也不再带着激愤,身上还留着的,只剩下那些沧桑往事刻下的哀痕。
“你们……怎么来了?”她的话语因惊讶而僵硬。
“抱歉突然打扰。我们来,是想再打听打听你被关起来之后的一些细节。你现在,方便吗?”
她疑惑地看着我们,好像在问“你们上次不是问过了吗?”但她没把这话说出来,想了片刻,挪开了身子:“进来吧。”
屋子比上次来时整洁了不少,茶几上的烟灰缸也不再堆满烟头。看来这些日子,她的生活已经有了变化。
“上次我和你讲过的那些,你有疑问?”她问坐在沙发上的雅林,“莫非你到现在还要怀疑,廉河铭不是凶手吗?”
“这回不止雅林怀疑。”我回答,“我也怀疑。”
苏也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雅林怀疑时,她不以为然,而我怀疑了,我这个和廉河铭有仇的人都怀疑了,她便不得不重视起来。
“你被关在仓库里的情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天来,是想再听一听你被那个人救出以后的细节。”
“好,你问。”
“你说过,那人把你带去月行居,是为了让你在那里沐浴更衣?”
“是,月行居里有服侍人洗澡的服务,我当时的样子,不好好洗一洗,根本见不得人。”
“然后他给了你一大包现金,把你丢在月行居门口就走了?”
“对,他要我立刻去火车站离开平城。”
“然后你也是在月行居门口被抢走了包,之后就被热心的钟姐收留了?”
“对,这有问题吗?”
“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这些细节看似都是偶然发生的。他偶然带你到了那家店,你偶然在那家店门口被抢了包,又偶然被收留,后来我去那里找你,又偶然被廉河铭抓了个正着。这一连串的偶然看似独立,但凑到一起,似乎就……不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