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先天性心脏病长期未能治愈,病情发展,导致右向左分流,肺动脉高压无法逆转的一种结果。当然,这只是初步诊断,最好带她到市里的大医院检查检查。”
“她之前应该是检查过的,她好像,还在吃药。”我把雅林包里的药拿出来给医生看。
医生看了药名,点点头:“这里面有缓解肺动脉高压的药,那诊断应该没错。看来她一直在接受治疗,等她苏醒以后,最好把她转到长期治疗的医院去。”
“这病能治好吗?”我心头开始一点点布下阴霾。
“如果能把肺压控制到一定范围,还是有可能获得手术机会的。我们这里没有她之前的治疗记录,不好推断病人的情况。只能说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能接受手术矫正的机会比较小。”
我没有完全听明白医生的话,但我听出来雅林的情况并不乐观:“如果不能手术,会怎么样?”
“病情会继续发展,容易出现气短、紫绀等症状。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可能慢慢会有别的并发症,无法保证生活质量。当然,每个人的状况不一样,保养情况也不一样,病情发展的速度就会很不一样。一般来讲,如果能保证不劳累,不激动,不生育,平安地过上十几二十年,甚至更长,完全有可能。”
“不生育?不能结婚吗?”
“这倒不是,只是心肺功能无法承受妊娠和分娩带来的负担。”
“那……正常的婚姻生活呢?”
“这个……不是说完全不可以,视病情而定。以病人目前的状况,还是要节制为好。”
***
我问医生这最后一个问题,是因为我脑中突然回想起了在雅林家撞见的那一幕,和在抽屉里发现的那盒避孕套,但医生的回答却让我困惑了。
从雅林吃的药包装上写的日期来看,她这样的病况该是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说别的,就仅从她这样的身体状况来看,也根本不可能去做那样的事。那我看到的那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间,许多我以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变得漏洞百出。现在再仔细回想,其实我根本没有亲眼看到过任何实质性的场景,那所有一切的逻辑,都是从旁枝末节的各个片段拼凑而成。而那些旁枝末节的片段,又未尝不能只是假象呢?
难道,那些曾叫我触目惊心的事才是真正的假象,而雅林晕倒前对我说的那句话才是真的吗?
廉河铭,真的,是她的生父?
我坐在病房外的条椅上,埋着头,双手从额前插进头发里,整个人忽然陷入了一片虚无的空间。所有的事都在这片空间里变得混乱,一路走来得知的关于雅林的种种,都在这里变得扭曲。所有发生过的事,所有记忆的残片,都在狠狠地相互撞击,撞击之后,破碎成漫天飘散的碎片……
藏在那些碎片之后的,雅林的身影,又一次变得模糊不堪……
☆、第四十章(2)
不等雅林醒来,我飞一般地赶回了村舍。我突然害怕发生变数,怕张进要是醒过来,会直接对廉河铭下手。尽管这一切还处处是谜,我还完全理不出头绪,分不清真假,但我胸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对我说:弄清楚这些之前,不能杀了廉河铭,千万不能!
幸好我速度快,赶回时,张进还没能摆脱麻醉药的控制。廉河铭依旧昏迷在角落,额上的血迹已经干成了块状。
这个咄咄逼人的大老板,如今却倒在我脚下,落得如此狼狈。我本该感到无比痛快,但此时再看到他,内心却乱成了一团麻。
我在张进身边放了些水和干粮,又把一瓶冷水浇在廉河铭头上,让他清醒过来。
廉河铭睁开眼睛看到是我,又看看四周,激动而焦急地发出“哼哼”声。
我拿出小刀,割断了把他绑死在柱子上的绳子:“起来,跟我走。”
***
夜晚的山村更加宁静,也更加漆黑,只有车灯隐隐照出村舍前这片空地的轮廓。
我把廉河铭推进车里,坐到他旁边:“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我真话,我就放了你。”
廉河铭使劲点头,表示顺从,我便撕开了他嘴上的胶带。
被封住口太长时间,刚一松开,廉河铭就大口喘起气来。但还不等我开口问,他就立刻情绪激动地反问起我来:“你不是说只要我听你们的,你就放了雅林的吗?你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她人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他两眼愤恨地瞪着我,同看到雅林出现在村舍时一模一样。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我会不会杀了他,一心想问的只有雅林。
我被他突然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懵,没有回话,他却更加激动起来:“你说啊!雅林现在在哪儿?你把她怎么了?我警告过你的,你要敢动她,老子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静静地观察着廉河铭,此时,我发现我已经无法用从前的认知来看待他了。
我听到过无数次廉河铭把雅林宠上了天的传言,包括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一桩桩一件件,这些都证明着雅林在廉河铭那里的地位。我从来没从另一种角度去思考过为什么,而此刻,当我开始尝试着去相信雅林所说的话时,却发现廉河铭这所有的反应,以及雅林为了救他的执着,都变得合乎情理了。
还有雅林一把拆穿了我的那个理由,也突然间就能说通了——她说:我就是真跟你上床了他也不会生气的……
廉河铭见我迟迟没有反应,以为我是吃软不吃硬,语气又直转而下软了下来:“冷海冰,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害了你兄弟的人是我,不是雅林,她可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这条命赔给你们还不够吗?你们找她做什么?她心脏不好你知道不?她一受刺激就会发病,你放她一马吧,我求求你了!”
我看廉河铭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便轻声回了一句:“她没事。”
“好……好……那就好……”他立刻消停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问我:“你不是说,要问我什么问题吗?”
其实,此时此刻,我已经意识到,我想问的那个问题,似乎根本就不需要问了。我发现我已经开始相信雅林说的就是真的了,只是若这真是真的,那么其他的许多事,又要怎么解释?
于是我还是开了口:“雅林……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我问出这句话之后,廉河铭突然哑然了。他眼都不眨地盯着我,似乎想要看穿我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他谨慎的反应又让我心里生了疑,如果他们真是亲生的父女关系,为何宁可被所有人误会,也要隐瞒这件事呢?
“没听清吗?我问的是,你跟雅林,究竟是什么关系?”我重复了一遍。
廉河铭不自觉地用牙磨蹭起嘴角,彷徨着移开目光,依然不回答。
我干脆又拿出刀子,架在廉河铭的脖子上:“不回答,我就只能杀了你。”
触到刀刃的一瞬间,他浑身哆嗦了一下。他相信我是下得去手的,紧张得额上都开始冒汗。但他再恐惧,却就是不开口,甚至咬着牙闭上眼,宁可等死也不开口!
究竟有什么缘由,让他宁死都要守住这个秘密?
“你不怕死不要紧,但你怕雅林死。我要是说我会杀了她,你还不回答吗?”
廉河铭听到我说要杀了雅林,立即睁开眼,脸色唰地一变,火冒三丈地冲我骂道:“冷海冰你是畜生吗?你连雅林都下得去手?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
“什么意思?”这话倒真让我吃惊。
“你知不知道,当初你被那姓杜的逼到绝路,是谁来求我救你的?是雅林!她求我帮你摆脱那些人的纠缠,又怕他们不死心对你下暗手,让我派人守在你家楼下足足两个月!你当姓杜的为什么再也不来找你麻烦,你以为那么简单吗?”
我想起来当初刚刚摆脱杜经理的时候,的确有些人影在我楼下转悠,可我一直以为是杜经理对我纠缠不休,难道,那是雅林为了保护我的安排?而且我一直以为雅林是找宋琪帮的我,原来,这也是错的。
“可你是怎么对雅林的?啊?你把她害得那么惨!还忍心离开她!你不知道她有多伤心!”
“我怎么害她了?明明是她离开我的!”我更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