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昨夜又问我了,何时才愿出嫁。”容恩清冷不丁说起,拿起桌上的绒布帕子,帮着把桌上的酒水擦干净,“要我在春宴上看看那几位,在当中选一个未来的夫君,春宴结束后给他答复。”
容齐鼻息一顿,没有答话。
“所以想问你的意见,同样作为一个男人,你该比我更清楚,选哪个夫婿更好些。”
容恩清言语淡淡,听不出多余的感情-色彩,就好像是……真心想要他把关。
容齐头深深埋着,苦涩一笑:“四小姐请说。”
“那边四等席的赵公子,李公子,还有那边三等席的潘公子,”容恩清挨着容齐,从人群中把几个向她提亲的公子一个一个指出来给他看,“如何?”
“赵公子长相俊朗,风流倜傥,足以与四小姐相配;李公子母家财力显赫,父亲也在朝中为官,眼下正是火热的时候,足以托付;潘公子成熟稳重,朝中也被重用,未来定也是有无限可能的。”
容恩清只觉着他现在说的每个字,都像在她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他说的痛快,却没法对她感同身受。
她忍住心中委屈,想起昨日梵嘉茵在她房中对她说的话:要想知道他的真心,便要平静无情地将他逼到绝境,让他避无可避。
容恩清声音轻轻,拂过容齐耳畔:“那便应了赵公子吧,他的确俊俏洒脱。春宴过后我就跟父亲说,多谢你了。”
却不知容齐同样也是剜心之痛。
容恩清刚要起身离开,他下意识探手,抓住她的手腕。
“等一下。”
要是他敢扭头,就能看见容恩清眼中的委屈的泪光与欣喜的希冀。
容齐撇头,那赵公子正在与人推杯换盏,眼神迷离,游走在他身旁一个身材曼妙的娇弱女子:“赵公子为人一向洒脱多情,用情不专,若是小姐嫁予赵公子,可能还要忍受宅中陆续不断增添的妾室外室。小姐不如重新择一良婿,能为了小姐忠贞不二。”
“那就李公子。”
容齐眉头轻蹙看向那李公子,此刻李公子正巧被斟酒的婢子不小心弄污了外袍,朝着那婢子的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容齐双手不自觉地握拳,就好像看到了四小姐的未来一样:“李公子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性子急躁,若是小姐嫁予赵公子,难免会受夫家欺负。何况容家也不是毫无积蓄,小姐不必为了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委屈自己。”
容恩清最后看向潘公子:“潘公子长相温润踏实,不像是个花心的,看上去脾性也温和,在朝中也颇有声望。”
“他年龄大。”容齐终于看向容恩清,眼里夹着几分疼惜,“你若嫁他,可愿忍受多年以后独身一人的孤寂?”
容恩清不服气地扬头:“我愿忍受。”
“清儿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
“难不成你想要我在容府陪你老死吗?你若不想我委屈,那你娶我啊!”
她于人声嘈杂中,将心捧到他的面前,好在各席都有幔纱隔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容恩清抬手将面纱扯下,冷清的面上带着清透的红晕,一滴隐忍许久的清泪终于坠下,恍惚间回到很久以前,她被哥哥姐姐欺负了,流着眼泪寻求容齐的安慰。
她嘴唇轻颤,手在心口攥成拳:“齐哥哥,你还要我等你多久?”
容齐想上前为她拭泪,想将她用力抱在怀里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可是他的身份却在提醒着自己,他是罪臣之子,不能连累容大人。就算他不是罪臣之子,他也不过是容府的一个管家,高傲美丽的四小姐嫁给她,往后只会被人取笑。
“清儿不必再等我。”容齐不敢再看她清澈悲伤的眼眸,留下这一句话后落荒而逃,他怕再多看她一眼,他就再狠不下心来。
正在这时,台上的演出已经轮到了缪芊芊的水袖舞。
缪芊芊腰肢纤细,身材玲珑有致,这样纤瘦魅惑的身材藏在宽大的水袖舞衣中若隐若现,纤毫未露却比露了更诱人。
她在舞伴的衬托下展现着曼妙的舞姿,就连皇上也被完完全全吸引了眼球,放下了手中的玉箸,满眼惊艳地看着台上的女子。
“领舞太美了,就像天上下凡来的仙女,身轻如燕,美不胜收。”
“这样柔软的体态,难度这样高的动作,定是通过长年累月不断的练习积累,才能做到的。”
“跳的太好了!绝了!从未见过这样绝妙的水袖舞!”
人群因为缪芊芊的舞姿沸腾了,众人情不自禁地从席位上站了起来,为台上卖力展现的缪芊芊鼓掌喝彩,迸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容恩清在一片热闹声中脱了力,先是自嘲地笑起来,拿起容齐用过的酒杯,斟满后仰头饮尽,最后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曾经明明都说好的,齐哥哥会永远保护清儿,只保护清儿一个人的,你骗我……”
“为什么总是不断地拒绝清儿,却从来不肯朝清儿走半步……”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她不用掩饰自己的痛苦,肆意发泄着。
也好在周遭吵闹,没有人发现她的失态。
而另一边,容齐跌跌撞撞地离开座席,漫无目的地埋头向前跑,方才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和这些年所有令他痛惜的画面交叠在一起,他才终于明白并不是他一个人在暗自痛苦,她竟也是这样偏执而勇敢地爱着他。
清儿问他为什么不再抬头看她了,清儿说不想太早嫁人,想在家里多陪陪父亲,清儿说容管家为什么总是在笑,为什么不对她笑。
清儿说,你还要我等你多久。
在确定了对方的心意后,那向他奔涌而来的狂喜和无能为力的哀痛撞击在一起,将他长久以来的伪装尽数击溃,他又一次逃避了,又一次伤害了他心尖上奉作神明卑微去爱的清儿。
因为台上的水袖舞,人群中爆发的热烈将他撞倒在地,忽然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
他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满是泪意的眼中,映出梵嘉茵那准备普度众生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嘉茵微笑着,背后放出万丈光芒。
宁王:给我仙姑疯狂打call!!
朔王:不是本王迷信,真的还挺准。
缪芊芊:我能演得好全凭仙姑庇佑,先拜一拜再说。
清儿:嘉茵太牛了,终于把齐哥哥拿捏了。
晓乔:我姐当真神算子。
容齐(卑微):姑娘救我。
……
卫临风(吃醋黑脸):都让开,她是我的。
第34章 【34】
鹤鸣台,一等席。
皇帝上半身向前倾着,双眼看得发直,台上的水袖群舞舞姿婀娜,尤其是最中央的主角,纤细的腰肢柔软灵动,夺人眼球。
水袖舞表演结束,将要表演的是一群晒得黝黑的男人,排成三列耍棍,皇帝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头刚一回转,便看见身边嘟着嘴巴的湘嫔正委屈地看着自己,皇帝心肠一软,抬手邀她坐到身边来。
皇帝一人一桌,左右无人,湘嫔见他冲自己招手,这才露出笑意,脚步轻快地两步跨到他身边,眼睛红红:“皇上是见到妙人了,一眼也不看臣妾。”
“你这个醋缸,”皇帝在湘嫔鼻尖轻轻刮了一下,“昨儿个还又翻你的牌子了,还敢生朕的气?”
湘嫔眼波盈盈:“不生气,臣妾舍不得生皇上的气。”
后头的梵馨最看不得湘嫔在她面前撒狗粮,笑意浅浅地揶揄:“湘嫔这是恨不得把整个后宫都清干净了,只留她一个人才高兴呢。德嫔,你吃得倒是挺安心的,改明儿第一个把你给赶出去。”
身旁德嫔正埋头吃着清炖燕窝,忽然被梵馨点名,手中汤匙颤了颤,看着梵馨的眼色,依附着说:“长公主教训的是,臣妾一定尽心尽力侍奉皇上,免得被妹妹被比下去。”
两人说着,像在开玩笑,又像在暗示皇帝独宠湘嫔,湘嫔收了收小性子,微低着头道:“哪里的话,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莫要把臣妾赶走才是。臣妾失言了,还望娘娘赎罪。”
“咳咳咳……”皇后相貌端庄,眉眼清秀,只是体弱多病,加上有孕在身,怕吃多了药对胎儿不好便强撑着,所以看上去有些没精打采的,“湘嫔妹妹只是太在意皇上了,是好事,不打紧。皇上若是喜欢刚才那跳水袖舞的舞娘,下个令把她要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