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有三劝, 劝她无需事必躬亲,不要逞强,不要以身犯险,万千珍重的话说也说不够。
韫和一度怀疑是旁人代笔,反复看了又看,确定是他的笔迹无疑,和红蕖惊奇道:“以前书信懒于应付,随便两个字就算交代了,如今反倒啰嗦起来,莫非是年纪大了。”
红蕖噎了一嗓子,道:“令君是放不下夫人呢。”
韫和将信折好,没唤她纸笔伺候,反打开箱箧要寻她的百宝箱,红蕖不解,“娘子不是说了要写信的,怎不回信?”
韫和哂道:“隔得不远,来来往往送信,既折腾人又折腾马,不如节省下这笔开销去市上籴粮。”
红蕖没明白,“米粮都还够。”
韫和微微笑道:“放粮救济。”
她来的时候,带上了长姊留的银票及当初攒下的金银,原本是为了保障自己的温饱,在目睹了这里的民情之后,才觉得他们更需要。
二来,她即将来到世间的孩子需要一个平和安泰的生长环境,否则,她的孩子就是下一个吃着糠粃的乞儿。所以她更迫切改变这一切。
她算过,赵君湲目前的俸禄不到五百石,但要养五个人不成问题,因此她把积攒的梯己挪出去近大半,派人四处去籴粮。
不到十日,从邻县筹到粮食通共有百石,韫和征得赵君湲同意,借调县衙差役,经县丞协助,在东西两地分别搭设数座粥棚,早晚布施。
流民听到消息从四面八方涌来,整整一日供粥不断,险些把粥棚挤塌,到了晚上仍旧徘徊在附近,不愿离去,等着早上放粥。
韩灵担心,“这样也不是办法,如果他们只管张口吃,娘子就算有金山银山也迟早被掏空。”
韫和事先也有考虑,让人在棚前张贴告示并喊话,鼓励垦荒换粮,前两日都可领粥,第三日起以户为单位,根据田亩多寡决定领多少粮,如果闹事哄抢,将停止供粥。
暗地里她让人扮作流民开垦荒地,一人带头,不少人响应,一日下来成效显见。
韫和到粥棚来看,这些人不再闹闹哄哄,规矩了许多。
一圈看下来,除了领粥的妇人,还有一些老的少的在远处,不走也不近前,一个个面色发黄,似乎多日不曾吃饭,特别是那些幼童,饿得哇哇大哭。
韫和把一张饼掰成几块,红蕖接过分给几个小孩和老人,老人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谢谢夫人。”
韫和问:“你的家人呢。”
“死了。”老人嘤嘤哭起来,“吴家征税,实在拿不出,将我儿活活打死,绑了儿媳卖给牙婆。”
看她身边也有幼儿,估计是儿子留下的,韫和替她擦了擦眼泪,老人止不住又落下泪,“夫人,我没有土地没有粮,身无分文,能到哪里去呢,只能在这里捱一时是一时。”
韫和把小孩脏污的脸蛋擦净,眼里泛起水迹,“老人家放心罢,都会好的。”
她起身回来,对韩灵吩咐道:“家中没有男丁的妇孺,安排她们煮粥罢。”
韩灵领命去了,大致是把意思转述给了那些妇人,她们远远地朝她磕头。
韫和抚着肚子,微微地笑了。
她的孩子,见识百姓之苦,才会珍惜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临阜不再是皇帝遗弃的人间牢狱,在万里之遥的渤京却已经陷于水深火热。
朝堂震荡,党锢争权夺利,东南驻地败仗不断,崔庆之御敌艰难,数次上表,请求与南晋结盟退敌,均被拦截或驳回。
荥阳在东南府邸听闻消息,就知道朝廷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担忧母亲在宫中会受他们牵连,急欲回京。又想到父皇交代,授她兵符是为岐王退路考虑,憋了满腔的妒火无处发泄。
她要回渤京,来去又是几个月,身边伺候的粉面少年按捏着她的肩,口中发颤,“君主要走,请带着阿弥一道回,不然驸马回来,阿弥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荥阳嘲谑道:“他要杀你,你还能在这里伺候我?他呀,是个十足伪君子,想要仰仗我,借我做靠山,那必定要让我过得舒坦。”
少年眼中带着哀愁,驸马战场失意,性情愈发阴晴不定,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真不好说。
荥阳见他素衣曳地,唇红齿白,又一副哀愁模样,惹人心生怜爱,拍着他手微笑道:“你十六就跟了我,最懂我的心。你说说,为什么女人就一定要为男人牺牲自己?难道不能为自己活一回?”
阿弥伏在她脖颈一侧,揽住她的肩,声音温柔动听,“君主不比他们差,甚至比几位皇子更具胆识,要阿弥说,君主也能号令天下做一代女君王。”
瞧这张嘴,多得她的心。荥阳捏住光洁的下巴,眸光转动,“阿弥的嘴甚合我意。”
纤指在樱唇上一点,“我要赏你。”
公主自高自大,阿弥伺候了多年,早已懂得如何去迎合讨好她,“阿弥不要赏赐,只要君主念着阿弥一点半点就心满意足了。”
荥阳正是爱极了他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对他的喜爱也就胜过任何人,从渤京到东南,行动坐卧总和他在一处,惹来多少闲言碎语,她也毫不在意。
公主身份尊贵,无人敢指摘,人微言轻的阿弥却成为众人口诛笔伐之人。
究根结底,崔庆之和阿弥都没错,荥阳按着自己的说法也没错。她年少时就痛恨梁帝用情不专,冷落母亲,发誓要成为主宰他人命运的人,做粉黛中的须眉丈夫。
荥阳对崔庆之不算讨厌,也算不上喜欢。当初崔庆之救她于大火,成婚后二人也有过浓情蜜意的短暂光阴,然而崔庆之的无趣,不能满足荥阳对新鲜刺.激的渴求,对他失去耐心。夫妻性情不合,也就渐行渐远,到东南后直接分居两地,各过各的。
崔庆之懊恼荥阳的不忠不贞,因为利益的牵制,也确实不敢动阿弥分毫,但外臣嘲弄的声音此起彼伏,质疑他夫纲不振,崔庆之颜面有损,此后凡有人向他献纳美姬,来之不拒。
这次的表章被驳回,崔庆之义愤填膺,奋勇击敌,取得小胜一场,总算扬眉吐气。
和将士开宴豪饮,醉酒后的崔庆之拥着丽人,无意间道出了他的狼子野心。
他道:“美人虽好,只能解一时之欲,远不如壮丽山河让人心动。”
在场的都是他心腹,却还是传到了荥阳耳里,荥阳心生警惕,细思之下,果断打消了回京的念头,决意按兵不动,牢牢占据东南要地,他若是真敢有异心,自己也好出手应对。
内忧外患,渤京的朱家已经焦头烂额。
东宫空悬,人人自危,除却岐王一党,废太子梁羡也是担惊受怕,整日草木皆兵。
辜妃对此不解,梁羡道:“右昭仪担忧储位会另易他人,为防意外,定会杀我兄弟几人。”
他十分担心,夜间会有人趁熟睡袭击,于是命府中甲卫整夜巡逻,轮流守在寝房外,没想到他的忧虑应验,夜里果真有蒙面之士潜入府邸,好在他早有防备,只是受了惊吓,而伺候他的姬妾死状却无比凄惨。
派去的人都没得手,右昭仪气得大发雷霆,连夜出宫往朱府去,催促曹国公朱蔷尽快部署,扶持梁宽登位。
密谈了整夜,天将明时才偷摸着回宫,右昭仪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出宫,进朱府,说的什么话,早有人看去听去,她前脚回宫,后脚就将她的一言一行报给仲璜。
仲璜道:“右昭仪急着要捧她儿子继位,那我们就助她一助。”
她耳语几句,那人微笑点头,领命离去,将仲璜的意思传给收夜香的内监,内监传给内禁宫女,宫女转述给燕寝内监,散播闲言。
一传十,十传百,半日不到,宫中传遍了右昭仪在宫中豢养僮男的丑事。
右昭仪惊闻,责问了宫中一干人,都称不知情,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派人去探燕寝动静,回来只说陛下似乎还未听闻。
右昭仪刚松了一口气,心又立马揪了起来。如果陛下突然得知,对梁宽极为不利。
这样一想,坐立不安,把燕寝的人一个一个地传过来敲打,让他们看该看的,说该说的。
※※※※※※※※※※※※※※※※※※※※
《满朝文武皆太尉迷弟》的预收靠你们了呀,全文存稿,厚脸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