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赵韬道:“你爹爹更爱弟弟是不是,你看啊,你阿爹哪次不是抱着你弟弟呢,好的都给他留着,剩下的不好的都是你的。”
“还有送你的骄骢,你弟弟要,你爹爹立刻就给了一匹更好的。”
赵韬起先不理会她的话,但他毕竟还是在成长中未定型的小孩子,听多了,自然而然就生出不平,认定父母偏心,爱弟弟胜过他,就算他怎么努力,也都及不上弟弟在父母心中的分量。
抱着这种想法,他越发的沉默,藏在心里的事一丝一毫也不愿和母亲讲了。
韫和察觉到赵韬刻意疏离,心中古怪,将他唤到身边询问,他却半会儿也坐不住,推脱要去骑马。
她预感不好,让永晋寸步不离地跟了几日。
过了一阵子,郑樱桃回了趟赵宅,回来还带着一个妇人。她说自己身边没有能说上话的人,定要韩丽娘和她作伴。
韩丽娘进来还算规矩,让人挑不出错,韫和也没法子赶她出去。
韩丽娘住了几日,心中忿忿不平。若是她当日事成,今日她这王府里的女主人就是她了。
再一想到被迫嫁给地痞的耻辱,一股挠心挖肺的嫉火烧得她手脚发颤。
她在郑樱桃跟前不住地怂恿,“王妃真是好命啊,将来说不定还能做皇后呢,说起来你和宋王还是旧知,他又时刻念着你父亲的恩情,这样的关系,别人都羡慕不来的。”
郑樱桃受了蛊惑,三天两头地往书房和主院里凑,偏巧赵君湲出了远门。她又听信韩丽娘的话,去讨两个孩子的好。
经她再三挑拨,致使母子生隙,这日不知是为什么事,赵韬哭着跑出来。
郑樱桃和韩丽娘在院子里闲逛,正巧碰见,带他到自己屋里,问他怎么了。
赵韬哭着说:“我和弟弟分东西,他要多的,我没给,起了争执,不小心把他推地上了,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出来就骂我一个人。你说的对,父亲母亲都偏袒弟弟。”
郑樱桃心中暗喜,嘴上还是劝他别伤心,她会帮他想办法。
赵韬不解,“你能有什么办法?”
韩丽娘取出一个写着赵韧名字的娃娃,郑樱桃接过来递给他,循循善诱,“你把这个娃娃放在弟弟的房间里,你父亲母亲就会喜欢你一个人。”
娃娃做的很精巧,赵韬没见过,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偷偷放进弟弟的房间。
赵君湲去了棘阳多日,赵家几个叔辈在外乱传他好美,各家闻风争相送起美人。
韫和替他推了几波,渐渐明白,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不再是宋国国那堵高墙,而是成王之路上的权衡利弊。
称霸成王,满目枯骨,每一步都极其小心。
身居高位的男人,断不会纡尊降贵屈就女人,但女人主动献媚,有何理由不受。你要他抱朴寡欲,于形于势,如何能行。
但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凭什么要有容人的雅量。她史韫和就背了这悍妒的名声,做个悍妻妒妻,把一切可能扼杀掉。
韫和应付官宦的利益往来,又未顾得上内宅,王媪劝她,要早日设法赶走郑樱桃。
王媪道:“小公子无妨,只是大的,难免被她教坏。”
韫和想起赵韬近日的反常,心下惊异,忙唤家僮询问,人在哪儿,立刻叫来。
家僮道:“两位公子都去草场骑马了。”
韫和冷汗阵阵,“他们舅父不在,父亲也未回来,骑什么马,立刻给我找回来。”
然而家僮还未到,兄弟两个已经争执起来,起因是赵韧想骑兄长的骄骢,赵韬不愿,赵韧就直接上手抢了。
他不懂什么危险不危险,只知道自己要的就一定要抢到手,“兄长给我,兄长给我。”
他拽着马缰,僮仆来抱他就滚地上撒泼,赵韬不能去硬抢,就试图好好地和他说,“弟弟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但父亲送我的马,我不能给。”
“我就要阿兄的。”赵韧撒泼胡闹的本事,谁没领教过,不如他愿,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赵韬作出让步,“那阿兄带着你骑一会儿。”
赵韧一骨碌爬起来,指使僮仆抱他上马,才坐稳就冲赵韬做了个鬼脸,“笨蛋。”
赵韬还没上去,他就打着马让走,赵韬急得追在后面,“弟弟快下来。”
赵韬听不进去,坐在马上咯咯地笑,不料马儿突然跑了起来,颠得小人儿飞起来,赵韬眼疾手快,一个飞扑,正好接住,避免了悲剧发生。
草场草厚,僮仆也冲上前以身体垫住两个孩子,赵韬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点插伤,来寻他们回去的僮仆见状,吓得顿时没了魂。
兄弟一人为一匹马发生争执,还险些丢了性命,实在不该,韫和从未如此愤怒,屏退了左右,罚二子跪下。
盯着跪在面前神色各异的两个孩子,一个委屈,一个满不在乎,韫和才知自己作为母亲有多失责,攥在手中的竹篾紧了再紧。
“你们可知错了?”
赵韬垂着头,开口认错,“儿子知错。”
“错在哪里?”
赵韬委屈,还是回道:“不该和弟弟争抢,不该带弟弟骑马。”
一竹篾狠狠敲下,“错。”
赵韬疼得一缩,眼里含着泪,咬唇不肯哭。
韫和看在眼里,疼在心疼,但今日不将他二人的位置摆正,将来兄弟阋墙,那才是大祸。
“其一,你作为兄长,不该娇纵弟弟,任他索取,其二,马是父亲送你的,你不愿意给他,就不能给他骑,让他抱有任何希冀。”
赵韧不乐意了,又使出撒泼打滚的那套,哭声震天,“都是阿兄不让弟弟。”
韫和蹙眉,“住口,再哭你就跪一晚。”
见一向温柔的母亲发火,赵韧也是吓住了,虽不至于规规矩矩听话,但好歹不敢再哭。
韫和道:“伸手。”
赵韧迟疑着,颤巍巍地往出伸了一点,又害怕地要缩回去,被韫和一把攥住,结结实实捱了一板。
他瘪嘴要哭,韫和道:“你若哭,我再打。”
赵韧不敢出声,顿时老实了很多。
韫和对弟弟责罚,赵韬心里平衡了一些,也不觉得多委屈了。
看着小儿子,韫和道:“不论是何人,真正给你的才是你的,你兄长愿意给你,那是他让着你,他不给你,那也是他该的,你动手去抢,目中可有兄长。”
“往后再敢抢,母亲会罚的更重。明白了?”
赵韧揉着小胖手点头。
韫和道:“给兄长道歉。”
赵韬愣住,赵韧也稍稍迟疑,在母亲的注视下,略显别扭地转向兄长,“弟弟错了,阿兄不要生气。”
赵韬脸上微红,“没、没事的。”
韫和松了一口气,“兄友弟恭,你兄弟二人要牢记,不可因外人说三道四而生嫌隙。”
赵韬点头。
韫和让二人起来,坐到她身旁,一手揽着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谁伤了病了,母亲都要心疼死,岂有不爱的。”
她抚摸着赵韬的额发,声音柔软,“母亲怀着你,吃了许多苦头,你又是那样懂事,从不给母亲添乱。韬儿,你作为长子,父亲对你寄予厚望,要求更为严格,他不是不疼爱你。”
“那匹骄骢是父亲送你的,你不给弟弟,是对的。天下的东西都有意义,不是什么都能舍的,你要记住,什么能给,什么不能给。”
“反之。”她抚着小儿子的脸,“无论是谁,他没开口,你都不能主动索取,即便他给你了,也要想一想,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
赵韧歪进母亲的怀里,偷偷地观望着兄长,没再向往日一样撒赖。
该打的打了,该说的道理也讲了,不指望他们一时改过来,但往后必定是要一点点纠正的,趁着年纪尚幼。
红蕖拿药进来,韫和分别给他们涂抹了药膏,安了两个孩儿的心。
事后将长子单独留下,看过擦伤,心疼道:“有奴仆在,你怎能以身犯险,万一伤到手你可怎么办。”
赵韬抿了抿唇,没说话,眼里却沁满了泪水,“母亲,孩儿错了。”
韫和不忍多说,仔细抹了药,将他拥进怀里,眼里一阵酸涩。
她是关心甚少,才让那两个女人钻了空子,把手伸到儿子身上。只要想到手足相残四个字,她就一阵阵地害怕,恨不能将二人即刻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