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湲听笑了,动手拧她的鼻子,“前半句中听,后半句又是听了谁的浑话惹你生气。”
韫和靠在他臂膀上,把玩他光洁的下巴,不回话,过了会儿问他:“卢氏你怎么处置?”
赵君湲都快忘了府里还有一个女人,“杀一个妇人,岂不遭人诟病,任她自生自灭。”
对他而言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何况他大半时间不在府里,见不着,自然不觉有什么,但在韫和看来,养一个仇人在眼皮底下,就如堵在她心口的一块石头。
韫和谋划着,还是要尽快打发出去。
翌日,赵君湲休沐,拉着韫和躺在窗下小憩,期间有不少政务要事来问他意思,赵君湲片刻安宁也是没有,烦的头疼,只说睡上半盏茶,再去处理,遂扯过韫和的袖子盖脸上,叫人别来打扰。
卢金波被禁足多时,还不知兄长的死讯,听闻赵君湲回府,急忙求见。
红蕖通禀,韫和点头示意,红蕖领会了意思,去引了卢金波进来。
韫和听着声,估摸着人到了,俯在赵君湲耳畔温声道:“卢姬也可怜,她兄长如今死了,孤苦伶仃,没人照应。郎君若是可怜她,不如打发出去,匹配一户好人家,远远的。”
赵君湲困顿不已,也没细究她忽然说起这话的意思,咕哝了几句睡着了。
卢金波听兄长已死,一时愣住,待清醒过来直接晕厥在地,红蕖怕惊醒屋里的人,叫仆妇抬回厢房。
卢氏入府至今,备受冷落,奴仆都不怎么尽心,卢项一死,院里的婢女婆子也不去关怀,水饭放下就走,天亮想起去看,人已经死透了。
韫和问起缘由,说是绞了帷幔上的珠子吞下,活活哽死的。
死就死了吧,要怪就怪她没投生好人家,其实韫和没想要她的性命,只想打发出去了事,哪想她性子这般烈,直接寻死。
既死了,也不必和一个死人计较前尘,韫和让人好生埋了,做法事超度了,将那院里苛待主人未尽本分的奴仆全部发卖出去。
赵君湲拥立北帝,杀衡山王,破棘阳,定北地要塞,功劳显著,他麾下骁将能士众多,人心所向,屡立战功不行封赏,即便他真心不在乎功名利禄不会计较,部将也难免服气,梁羡一封再封,田宅美婢,绫罗绸缎,竭力讨好。
三月,赵君湲南征,扫除悍匪,活捉西地叛军将领,捷报频传,梁羡已无封赏,赐下王爵与府邸,称宋王。
逐阶封赐下来,麾下立功将领均有,宁戈袭周国公爵位,领中军大将军兼三品大尚书,范白二人分别领下骠骑和抚军大将军,杨浔为辅国将军,狄融也领镇国将军,李叆岂因在赵君湲帐下,并不在朝为官。一时间,赵君湲亲信皆跻身朝堂。
受封之日,赵君湲服龙山九章冕服,冠青玉珠七毓,佩剑上殿,韫和受封诰命,亦戴翟冠,服蚕衣,乘油画軿车,随赵君湲趋朝受册。
当日朝后,朝臣恭贺宋王,竞相谄媚,梁羡却神情哀穆地回到宫中,着人请来韫和宁戈兄妹一叙。
赵君湲的耳目窥听,这位敏感多愁的帝王并未抱怨什么,乞求什么,而真的只是与史家兄妹二人叙旧。
只在最后,形容憔悴的帝王叹了一句:“今生我悔,生于王室。”
当时韶淑妃也在殿后,知道梁羡大势不在,迟早被赵君湲取代,不禁忧心起自己的出路。她派心腹数次传信给赵君湲,全部石沉大海。
日月蹉蹉,两载光阴转瞬即逝。
赵君湲带兵攻下西北,并入北地统辖,与崔庆之各据一方,遥遥相对,宾客劝谏趁胜直取魏城,活捉魏城侯梁丘。
李叆岂却意见相反。如今东吴皇帝虎视眈眈,图谋东海渤海的巨产精兵强将,估摸吴王会趁渤海空虚偷袭,劝其搁置南征计划,以整顿兵马,休养生息为由,暂退渤海。
赵君湲采纳李叆岂之意,留宁戈狄融镇守西北,他则班师回朝。
其实他采纳李叆岂谏言还有一个原因,崔庆之急于入京,大有裨益。他不仅不能在后面插刀,还要让他进京去,去终结一代王朝。
赵君湲回府之日,赵韬八岁,骑射已学得有模有样,赵君湲为表鼓励,将西北异族献纳的一匹骄骢送给赵韬。
幼子赵韧已近四岁,因父亲娇宠,惯得无法无天,见兄长有马,自己没有,当即便撒泼打滚。
赵君湲立刻牵来自己蓄养了多时准备代替老马火龙驹的名贵小马驹,赵韧才勉强露出笑脸,得意地和兄长做鬼脸,“我的比阿兄的好。”
他牵着小马,强拉着指导兄长骑射的父亲去草场教他骑马,赵君湲无不应他,自然陪着他去骑马。
见父亲一心在弟弟身上,牵着骄骢的赵韧满腹委屈,眼眶里憋着泪珠。
在马奴的帮助下骑到马背上,兜了几圈,摔了一身的伤回去,薛嬷嬷看着心疼,知道他不肯说,去问了陪同的家僮。
实在看不惯赵君湲的偏私,来和韫和抱怨。
赵韬自小就乖巧懂事,正因为这样,不必大人约束,他自己就知道怎么做了。作为长子,他是处处让着弟弟,自己得了好吃的好玩都分给弟弟,弟弟要他的也是二话不说就送了,从不和他去争。
韫和对他十分放心,只是幼子太过顽皮,让她整日头疼,哪还有暇心去关心兄弟争宠这些小事。
只说:“等韧儿大些了再说。”
不想她的疏忽和不重视,就此埋下隐患,险些酿下大祸。
赵君湲回朝没多久,赵矜的夫家岭南郭家在赵矜的劝说下投奔而来。
赵矜是在韫和生赵韧那年嫁的,她的父亲做主择了岭南郭家,家世不高,好在夫婿争气,又明事理辨是非,赵矜过得也还顺心。
这次投奔而来,赵君湲盛情款待了郭家。
赵矜已育一女,如今为人妇,掌家事,稳重不少。
同韫和闺中私语时,讲起这些年的遭遇,又说到赵老夫人,劝她务必小心,“如今他们见五叔位极人臣,在我这里探口风,估摸着要来攀高枝了。婶婶千万当心,那郑女让她教唆的一肚子歪心思,指不定要借着她来膈应人。”
那头郭家也说了这事给赵君湲,夫妻两个回来合计,韫和只问他怎么打算。
赵君湲道:“既来投我,我若不收,只道我不容人,他们既要来,就另置房宅,别的就别想了。”
“我母亲缠绵病榻,突然离世,不是她下的手,也和她脱不了干系。留她这样心术不正的妇人在府里,岂不危害你们母子。”
忆及亡母,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引以为憾。
韫和此刻才明白,他当年为何听从赵老夫人之意,不允她进赵府。
“可是赵矜与你说的?”
赵君湲摇头,“我早已怀疑。当年我年少被迫,以亡母名义起誓,断不会迎你入国公府。如今她去她一心把持的赵府,想进我宋王府,断不能够。”
入夏,赵家携一家老小投奔渤海而来。
赵老夫人寻思着要来个措手不及,不想赵君湲早有准备,径直将他们请到新置的赵宅里。
这件新鲜事当即传遍了渤海,连庙宇里理佛事不闻窗外事的辜皇后也听闻了。
破旧冷清的佛殿里云烟飘浮,香公照看完香火,在佛龛下打盹,辜皇后也不扰他瞌睡,闭着眼睛,静静地跪在蒲团上,问婢女是怎么回事。
侍女回道:“宋王妃早早就置下田宅,一应俱全,赵家没什么可以挑剔的,闷声住进了赵宅,只那位赵老夫人不甘心,在宋王府闹事呢。”
辜皇后微微睁眼,凝视庄严的宝相,“不甘心又能如何,宋王替他们置办田地屋宅,谁不称好,她闹反显得她无理。再者,当年宋王妃要进赵府她寻死觅活地不允,如今境况颠倒,要过这关,有些痴人说梦。”
赵老夫人小家小户出身,眼界不宽,霸着国公府几十年,中馈握在手里迟迟不交,又挂心宋国公的爵位,视赵君湲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他死了让自己的儿子袭爵。早年还装的大气,再苛刻也不会太过分,年纪大了越发的无理蛮横。
赵君湲被徙去临阜几年,不闻不问的,如今做了宋王,眼红至极,满心的盘算,迫不及待地要回到赵家来享福。
而今盘算落空,自然不肯依,跑到门上来破口大骂,满嘴的粗鄙之言,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