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璜指着路线图,“先收买值夜的城门官吏,这点极其重要,毕竟要保证退路。等銮驾出宫后,宫中的人会在入夜后展开行动,会有人率先引开巡夜的禁卫......”
长清殿内已经混入她精心安排的暗卫,陈王、陈王妃、韶夫人一个都不会少,都能全数救出。眼前要做的就是里应外合,里面的人配合要默契,外面的人要打通撤离路线。
而暗卫扮作傩面,是给以对方威慑,扰乱对方心神,有了这种震慑,禁卫会陷入短暂的惊慌状态,趁这时候将其药倒。如果里外配合得当,在四周处于无人防守时殿内的人应该带着陈王及女眷出来。
赵君湲的人不能入宫,就在其他宫门上接应,一旦陈王出现,立刻出京。
至于晏昆仑所在牢狱,由赵君湲带人攻破,刘池把人背出来按在马上,正好和宫中的人马汇合,一同出城。
按计划行事,一切进展顺当得不可思议,赵君湲心生怀疑,当机立断道:“谨防有诈,我们兵分三路再行。”
韩灵护着陈王,刘池护着晏昆仑,皆向官道两侧的野径绕道,避开最险要的正道。赵君湲则带着马车从官道行进,车上早已涂满桐油,绑了诏狱抓获的官吏假扮陈王。
三方人马商定好在何处碰面,他带着人从京城出来,度过白猿渡一路往北,果真撞上陪侍少帝祭祀的曹国公朱蔷,带着大队人马半道拦截。
见到领头的人是赵君湲,朱蔷有几分不可置信,“我料到有人会趁机营救陈王,竟没想到是宋国公出手。这就有点意思了,宋国公不好好做县令,要误入歧途做反贼。”
夜色发沉,两三点火把照明,也驱不开浓密瘆人的黑暗,赵君湲眸色却闪闪发亮,“究竟是谁要做反贼,曹国公比谁都清楚。”
朱蔷心虚地摸着鼻子,面色却分毫不改,眼珠转了转,估算着赵君湲的人马和实力,大笑道:“就带着这些人马,你以为你还能逃到哪去。”
的确,和朱蔷的近千人相比,他的百人实在没法看,可越到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示弱。况且,他也不曾惧他这种贪生怕死的奸佞小人。
赵君湲握紧腰上的雁沉,淡淡道:“那就试试看罢。”
赵君湲是尸山火海里爬出来的,铜筋铁骨,最不怕死,又在官场侵淫多年,掌握三军,练就龙威燕颔的威严,相较起来,靠着裙带关系做到高官的朱蔷显得色厉内荏,躲躲闪闪。
沉默对峙了一瞬,朱蔷还是抬手示意,身后蠢蠢欲动的禁卫立即包围上来。
“车中必是陈王,给我打开。”朱蔷果断下令,一名禁卫立刻上前去揭车帷,眼前忽地闪过一道白光。
赵君湲掣剑劈砍,那双手齐腕斩下,一声凄厉惨呼响彻空旷的黑夜,禁卫倒地,血如水流汩汩而出,其余人震得步步后退,不敢再上前半步。
剑上的血滚尽,赵君湲还没有收剑之意,而是剑指前方,寒目瞥向脸色苍白的朱蔷,“曹国公,该你了。”
朱蔷脊背发汗,两股战战,闻言反应得也及时,扯了人挡在身前,一壁后退一壁呼喝左右,“放箭,放箭......”
众人未及曳满弓弦,一匹矫健的骏马仰天长嘶,四蹄腾空跃了起来,疾风闪电般踏进阵营来,摧枯拉朽般冲倒了大片禁卫。
阵营一散,犹如无头苍蝇,不知该对阵哪方,彷徨之间,赵君湲已经举剑一顿劈刺,朝朱蔷逼近,朱蔷要上马,腰上忽然剧痛无比,低头看,腰带已散,腹部划拉出大口,露出白花花的肥肉,里面翻了红,裂开的血口热浪急涌,登时吓得全身瘫软,咕咚一声栽下马背,捧着肚子叫人来救命。
属下的心腹见势不妙,撕烂了衣裳绑了肚子,将他架起撤退。
朱蔷自个急着要退,却不准禁卫跟着撤离,他知晓抓不住赵君湲,只下了一道死令,“截下马车,拿住陈王。”
车辕重,拉车的马又吃力,因此他断定车中有人。无论如何,遗诏不知下落,陈王不能丢。
那些禁卫也得令之后不去追赶赵君湲,只围着马车附近的人进攻。
按照一早的计划行事,赵君湲只需转移朱蔷注意,拖延些时候,容两外两路人马顺利通过,自己再带着人闯出去就好,不必和他们硬拼死耗。
弓箭开始攒射,赵君湲连砍了几个弓箭手,闯出伏圈,策马即走,侍从们不敢恋战,纷纷拍马硬闯,虽有死伤,大半也都随他闯出来。
只有驾车的车夫无法脱身,赵君湲返身回来,砍断连接车厢的皮带和绳子,车夫立即扯下车檐的小灯,纵身跃上马背,扯出一段距离后,从琉璃灯罩掏出蜡烛用力投掷到车上。
赵君湲率众登上高地,得了片刻喘息,回身望去。
大火瞬间吞噬马车,毫无意外地引燃了四周,那处火光漫天,惨叫此起彼伏,燎原之势势不可挡。
好在人户都在对岸,危及不到无辜。
“走。”赵君湲夹腹催马,带着人翻过丘陵,夤夜追赶另外两路人马。
前方有何艰险等着他们还不得知,朱蔷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加强搜捕,除了这层,还有其余想要陈王的诸侯和义军。
第104章
赵君湲不敢松懈,前后接到韩灵和刘池的讯号, 驾着疲马赶到碰面的地点。
正是当时他和宁戈治伤的那间竹屋, 赵君湲顺便又抓了当时替他治过伤的那位老伤医。
老伤医也是见了鬼了, 行医多年,什么人他没治过,然仅有的两次意外竟都栽到同一个人身上, 还把他压在马上颠腾了一路,骨头都快散了。
老伤医心情糟透了, 来的路上骂骂咧咧, 到了竹屋还不停歇,韩灵从没见过这样没完没了的老头, 照着臀一脚踹进门,“进去吧,就你话多。”
他们的人伤情不同, 总要治一治才好抖擞精神继续上路,而且晏昆仑伤势过重,从狱中救出就高热不退, 再耽搁下去恐怕命就保不住了。
赵君湲担心过甚, 敷衍地拜见了陈王, 径直去探晏昆仑。
短短的一夜,变数实在太大, 梁羡还惊魂未定, 无瑕计较赵君湲的失礼。辜妃捧了烧好的水, 即便嘴唇干裂的厉害, 他也没什么心情饮。
“接下来长途漫漫,殿下多少喝些,缓一时是一时。”
辜妃劝着,梁羡灰色的眼珠动了动,嘴唇微启,声音干巴巴的,“我们要去北方?”
辜妃点头,脸上憋出一丝笑,“赵夫人未曾忘记殿下,她要保我们北上。”
自欺欺人,她已经习惯,也不妨再骗一次自己。
“韫和妹妹啊。”梁羡感叹着,终于露了笑脸。
既然出来了总有他活命的机会吧,管他什么目的,眼前的生路把握住才要紧。
看着陶碗浮尘的热水,梁羡犹豫了一阵,低头喝下。
如今是逃难,没有婢女内侍跟随伺候,养尊处优的贵人都得自己动手,连水也要自己升火。
火堆旁扇着风烧水的韶如梦鄙夷地嗤了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倒弄着水壶。
心里暗想,陈王待她那样坏,还事事替他想,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却也没见陈王对她有半分感激,活得还不如自己这个用皮肉供陈王宣泄的妖女,真是讽刺至极。
妻不如妾,有时她也会幸灾乐祸,在王妃面前耀武扬威,可谁又知道,夜深人静后她的那份不甘和钉在皮肉上的屈辱。
腕口,脖颈,胸房,无处不在的淤青,旧的被新的覆盖,痕迹如被烙下,她这副被陈王肆意挞伐的身子变得敏感柔媚,碰到陈王日渐消瘦的体魄就会无比契合。
韶如梦痛恨这样的自己,不住地扯着袖口去遮掩显露的淤青,终于看不见,她松了口气,轻轻打着扇,目光循着竹帘望去。缝隙漏光,身影浮动,她脑子里怎么都抹不去,赵君湲出现在门外的那刻。
眉眼未改,额头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森寒的细鳞甲上血迹还未干透,他紧抿着唇,脸上似被严霜冻住,踢踢沓沓地进来,视线一扫,陈王也被他气势所慑,对他的不敬不敢言语。
哪怕他此次南下是为救陈王脱困,她也觉得雀跃欢欣,仿佛是为了她一人而来。
韶如梦的心思赵君湲不可能窥得见,在他的眼里,带上一个韶氏只是一个拖累他们的包袱,但陈王力求带上宠妃,他能如何。
晏昆仑还没有醒转的迹象,老伤医检查完伤势,是严刑拷问,身上没一块好肉,每一处都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