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就在这时皱着眉头走进阁中,本打算开门见山,却因着沈晏清苍白的脸色话锋一转。
“你,不太好?”
“老毛病了,无碍的。”沈晏清整个人有气无力,“外面都处理好了。”
“算是。”陆骁答。
这话一听就是有弦外之音,沈晏清继续淡淡的望着陆骁,等他的下文。
陆骁微微别过头:“渊儿他……”
人名一出,沈晏清便已经了然,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回应,“他确知道了花楼的死讯。”
没想到真是这件事。
陆骁有些微微的惊讶:“那,你,就没告诉他真相?”
沈晏清摇了下头,先不提他根本就不想说,就算是他想,那时候的他也动弹不得。
陆骁皱眉:“之前你可以骗他,让他恨你,但现在不行了,况且你们都已经……”
就像苏书说不出血腥之语,有些超纲的东西陆骁也说不出口。
沈晏清适时打断了陆骁的话,却对两人之间的关系避而不谈,“是啊,就算我不说他也能猜到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心思单纯的小孩子了。”
“我们都回不去小时候了。”沈晏清的目光眺向远方,他的声调虽没参杂任何感情,可无论怎么听都有一种哀伤感蕴含在其中。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最后是沈晏清打破了寂静:“还是要谢谢你,没想到你竟一直替我瞒着。”
“…并不是为你,是花楼临死相托。”陆骁拒绝了沈晏清的道谢,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我也是见到信上道‘侯爷军令如山,师门铁律在上’,才想明白花楼为何临死时苦苦相逼,她是不想让渊儿陷入不义不忠的两难境地,更不想让他同生杀谷作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沈晏清挑眉,缓缓呵出一口气,放下书错了搓手,抬眸道:“原来你也可以正常说话的。”
陆骁没在意沈晏清的调侃,十分严肃,“渊儿离开新厦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沈晏清稍稍直起了后背,面上病气也跟着消散了些,只见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你放心,我的那位姨母应当很快就会有动作了。”
第62章 姨母
苏国,一个被大陆各地百姓津津乐道的国家,她有三大奇说与众不同,其一是女子当政,其二是富甲一方,其三是美人名天下。
地处鸿蒙大陆的东部的凛国造船业虽然极为发达,但在幸帝登基之前这项技术却并未给国家带来多少的经济利益。
原因也很简单,就在于大陆东部最大的海湾被一个名为‘苏’的小氏族常年占据着,东凛要么缴纳繁重的赋税借行,要么就只能凭借海岸线边边角角的浅湾入海,可想而知,收效甚微。
而那小小一个苏氏母系部落就在这短短的百年时间靠着贩卖海盐发家成国,并在很长一段时间暗地里做着东凛和北骊的刀枪生意,积攒了不少财富。
东凛和北骊虽憎恶亦眼馋苏国背地的勾当和财力,却都不敢贸然与苏国开战,不然苏国只要断绝了其中一国的利益往来并与另一国彻底绑定在一起,那本国就只能面临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
这种三国僵持的局面直到先帝时北骊与东凛结为姻亲之好,这个奇妙的三角格局才被打破。
当时的苏国女君快速做出反应,为求自保,苏国本已隐隐依附于北骊并开始加强布防,却不曾想幸帝这一代枭主没给她们任何准备时间,登基的第一天就亲自率兵将苏国整个灭掉了。
速度之快,就是北骊刚收到求助,苏国已经彻底从版图上消失。
在外人看来或许是苏国决意要依附北骊惹恼了东凛,而真正的情况却鲜有人知。
幸帝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同北骊王后长得十分相似的女人,苏国丞相,晏秋娘。
这位女子被幸帝强抢入凛后封为宸妃,她曾孕育一子,只不过在东凛大战北骊的那几年间晏秋娘得了失心疯,趁着宫中守备不足,带着儿子不知去了哪里。
自此,有关这位宸妃的一切都在史书中抹去,几乎无人知晓。
除了这位女丞相外还不得不提到,苏国人杰地灵百姓崇尚美学,水土滋养下才最盛产美人。
只不过没有了国家的庇护这些美人的结果也可想而知,大部分毁于不讲道理的东凛强兵,而小部分则被贩卖成奴。
苏国始于母系社会,所有要职皆不反对由女性担任,这就使得其产生了一批苏国独有的女性贵族,她们也有一个象征地位的标志,便是一出生肩膀便会绣着一朵海棠花包并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二十五岁那年盛放。
在距离新厦皇城不过百里处是几座连绵的山峰,群山环抱的盆地间,有一池不知名的汤泉,此时一女子正从温热的水中走出,她取过纯白的里衣盖住了自己玲珑有致的身姿,也遮住了肩膀处盛放的六瓣海棠花。
这人就是沈晏清口中的姨母。
若是沈陵渊人在这里定能认出,这女子就是一别两年之久的侍女,红环。
红环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苏国贵族且出身于世代为相的晏府,可惜苏国都城被摧毁之际她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是晏家拼死护城之际为了保存一丝血脉提前被奶娘带着逃亡才侥幸躲过一劫,却不料在赶往清江汀时被凛军截获,被迫为奴。
红环一开始的目的也很简单,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自然是越能接近权力的中心越能了解到东凛的弱点,或许她一个人翻不起什么波浪,但梦想总是要有的。
红环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她最终被太子买了下来。
之后便是与绿佩一齐被送进长兴侯府,本是要勾引长兴候作为靠山,却不成想邂逅了沈陵渊——那个让小姑娘第一次情窦初开的人。
短短的幻想因着沈陵渊的决绝很快就覆灭了,红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直到被素娥看到了她肩膀处的海棠花。
素娥,苏娥,苏国公主。
晏家世代侍奉的女君。
红环有着天生的使命感,当即表示臣服。
虽然她没有灭国之时的记忆,但她却有奶娘被欺凌致死的仇恨,国仇家恨,再加上心中对于爱情一点点的希冀让她毅然决然地踏上了素娥为她提供的这条路。
先是跟随夜骑大部队营救花楼,装作不敌被捕,在新厦的地牢经历了地狱一般的折磨。
红环在一开始就害怕自己忍不住酷刑,干脆提早毒哑了自己的嗓子,手脚筋自然有狱卒替她挑断,以至于她虽然活着,那些人却无法从她身上汲取到任何有效信息。
而红环唯一能让幸帝知道的消息,只有一个。
她是太子曾经购买过的一个奴隶。
红环本觉得这就够了,让幸帝和太子反目是素娥给她唯一的指令,可或许是上天垂怜,就在如此非人的待遇下小姑娘硬挺了三个月之久,在半死不活之际被禁军丢给了正在九煌山脉闭门思过的冷夜。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惊喜。
红环缓缓穿好衣服,一步一步踏出低矮的篱笆,外面一身形高大手臂及膝的男人正靠在一棵树下笑看着她,缓缓递上一枚双色翡翠玉佩,并将她拦腰抱起,走向象征性挂着几个红符的小木屋。
今天是她成亲的日子。
她该高兴才是。
红环低着头,笑得温柔,她捻着玉佩上的纹路,能感受到上面雕刻着一个字。
‘萧’
新厦西郊,拜修山庄。
这个简朴的行宫是东凛先祖所建,坐落在九煌山脉脚下,是各代帝王用来斋戒沐浴的地方。
按照常理来说幸帝寿宴一结束就应当立刻来此沐浴斋戒七日,祭奠先祖,同时祈祷即将到来的秋猎圆满进行。
只不过宴会上突发一场假冒使团事件让东凛在各国使团面前丢了个大人。
幸帝震怒,亲自下狱审问呼延恪,然而呼延恪身体硬嘴更硬,可以说是不掉棺材不落泪的类型,虽然以他手上梅花烙印为线索可以顺藤摸瓜查到皇后,但无论如何威逼,这俩人一个咬定自己就是北骊使者而另一个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呼延恪。
因此,没有确切证据下,无论大理寺还是刑部都无法立即定案,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能指望着沈陵渊将真正的使者带回来。
所以,当沈晏清难得上一次朝并且替自己的禁脔上奏请求宽限日期时幸帝连眼睛都没眨就答应了,并且直接下令严查是谁敢半路截杀他的特使。